第414章

  “因为我迷路了,”沈慈道,“当时那种情况,铺天盖地的红潮,我一时间惶然无措,昏了头,找不到路。”
  他语气平缓,神色自若,不紧不慢道:“我身为外乡人,来到藏区也不过短短一天时间,难道找不到路,也算犯错吗?”
  “撒谎!”
  没想到说完这句话,南喀的面色却瞬间急转直下,一下子抽出腰间的长鞭,迅猛的甩在门前!
  “啪!”
  那用金银亮箔包裹着的木门,被长鞭一抽,竟然炸开了一道裂缝,发出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巨响。
  南喀拖着鞭子大步上前,直面沈慈的双眼,脸上挂着浓墨重彩的愤怒,冷冷道:
  “你有什么胆子,竟敢说你对藏区不熟悉?”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一直在找机会接近我?你对我那些刻意的引导,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让我夺权,你还敢说,你对藏区一无所知?!”
  话音刚落,只见南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抓向沈慈胸前!
  沈慈反应极快,眼睫微微一颤,只一瞬间,手臂便抬起来挡在了南喀身前。
  南喀咬了咬牙,手指弯钩成爪,如同野兽般锲而不舍的撕咬上去,试图挡格开沈慈的手臂,直奔后者胸口而去。
  然而他那野兽般的利爪,却彷佛撞上了一座巍峨的雪山,无论如何奋力,都无法再向前一寸。
  沈慈用胳膊抵住南喀,慢慢垂下眼睫。
  他那张雪山一样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化,然而那双纯净的眼瞳,虽然如水一般平淡,却极具压迫感的俯视着南喀。
  “我对你是否争权夺利,没有任何兴趣,”沈慈道,“我只想回到自己的住处。”
  “我的确在找机会接近你,因为我有话想跟你谈谈,跟藏区无关,跟赞普无关,只跟你有关系。”
  沈慈望著明显有些怔愣的南喀,又重复了一遍:“只和你的选择有关。”
  虽然在古沌天的特殊景区中,他身上担负着无数人的性命与未来。
  他必须要让南喀做出与那条真实世界线中,截然不同的选择,也需要让他做出,与来系统命令的任务相反的选择。
  但无论如何,沈慈并不想用洗脑一样的方式,让南喀简单粗暴的听从自己的想法。
  成年人想要控制一个尚未发育完成的少年,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想要让少年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成年人,凭藉控制,做不到。
  有些事情,必须要让他自己选择。
  沈慈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南喀信了几分,不过看后者眼底的愤怒一点点退去,他还是松开了手。
  两人的手臂不再触碰,那种随着体温传递逐渐升高的情绪,也开始冷却。
  南喀和沈慈直直伫立在门前,四目相对间默默无言。
  从头到尾,沈慈那双淡色的眼瞳中,都没有任何情绪浮动,他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南喀,开口道:
  “还有问题吗?没有我就回去了。”
  “……”
  南喀沉默的盯着他看,半晌,突然开口道:“红塔里丢失的相机在你手里,是不是?”
  “不是,”沈慈道,“我说了,我没有去过红塔,只想在住处呆着。”
  “不。”
  南喀依然盯着他的眼睛,面色很古怪,似乎在判断着什么,又似乎已经有了决断:
  “所有外乡人都已经严格搜身过了,没人像你一样,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失踪了那么久。”
  沈慈闻言微微侧了侧头,反问道:“那又怎么样?你没有证据。”
  南喀闻言,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一瞬,他盯着沈慈沉声道:
  “现在没有证据,不代表我找不到证据。”
  他随手柄鞭子收进腰间,再次抬起手伸向沈慈,拽住后者毛领的扣子,一个一个往下解开。
  这一次,沈慈没有阻拦南喀,只是静静的垂眸看着他,不出半分钟,挂着相机的带子就露了出来。
  “……”
  看到那根显而易见的相机带子,南喀抓住沈慈衣领的手明显紧了紧。
  阿爸啦派了那么多人,甚至连卓嘎,都没有找到在红塔里丢失的相机。
  只有他,只有他找到了阿爸啦想要的,如果就这么把相机交出去,甚至告诉阿爸啦自己抓住了罪魁祸首……
  “咔哒。”
  南喀解开扣子的手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回过神来,低头看去,发现相机还没有漏出来,他碰到的东西,是沈慈挂在脖子上的一个饰品。
  那是一个断裂的藏羚羊角,断面已经微微有些发黑,然而除了掰下来就存在的裂口,其他地方全部完好无损。
  那块被弃如敝履的断裂羊角,此刻正好好躺在暖和的毛领中,乍得暴露在外,竟然在日光下微微发著光。
  “……”
  南喀面上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起来。
  他拽住毛领的手在微微发抖,缓慢的抬起头来,看向沈慈垂下的眼睫,紧紧皱起眉头,开口道:
  “你——”
  “喂,小杂种!”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声叫喊,打断了南喀急促的话。
  “你到底好了没有啊,说自己去找丢了的东西,半天都没动静。”
  那人没有走近,只是扯着嗓子喊,高亢的声音传的很远,让话里的讥笑也更加清晰:
  “不会是找机会偷懒去了吧,公主还让你给她的小牛犊薄皮呢,你可别偷偷溜走啊。”
  “……”
  南喀没有回话。
  他那张尚且稚嫩的面孔,在明暗交织的走廊下,没有任何的情绪。
  所有人都在作践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不过是托生了一个好肚子,就能让他给她当奴才,把他踩在泥里。
  但他绝不会就此心灰意冷,只要他能立下功劳,挽留整个藏区,让阿爸啦看到自己。
  只要他能把相机带回去,把沈慈带回去——
  “这里什么也没有。”
  南喀声音很平静,侧过头去,对那人远远道:“你走吧,我很快就回去。”
  话音落下,走廊内回荡出阵阵嘲讽的笑声,几声“窝囊废”飘了过来,很快又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消失了。
  南喀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松开了手里的藏羚羊角。
  他没有再看沈慈一眼,后退了几步,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
  当天晚上,活人带着被子准时溜进屋子里时,就看到沈慈正坐在床上,老僧入定一般静静等着他。
  夜色浓重,房间内浓稠的阴影张牙舞爪,一双淡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口,这一幕简直能把人吓死。
  然而活人不愧是活人,而不是死人。
  他兴致高昂的拖着被子,一点一点把入定老僧裹上,毫无边界感的上了床,托着下巴问道:
  “听说你被红潮吓的瑟瑟发抖,慌不择路的跑回房间,在衣柜里躲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敢出来?”
  沈慈:“……南喀说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活人嘻嘻笑道,“他说你被吓得谁来都不敢开门,所以检查外乡人的时候,你才不在场。”
  “哦,还有。”
  活人双手捧着腮帮子,脸往前凑,天真无邪的笑道:
  “听说在南喀找到你的时候,你还哭着喊着不让他碰你?”
  沈慈闻言掀起眼皮,看了活人一眼,在后者幸灾乐祸的眼神中,不动声色道:
  “嗯,我确实没让他碰,因为我有对象了。”
  “你也是,”他隔着被子,伸出一只手,主动隔开了和活人的距离,示意他离远点,“别上我的床,我对象吃醋了喷你一脸银针。”
  活人:“……”
  活人落了下风,无法还嘴,感觉自己隐隐约约又要红温,立刻若无其事的转换话题,手往前一伸:
  “唐卡呢?”他理所当然的索要,“趁着现在没人赶紧看,看完速速销毁。”
  沈慈却没有立刻把唐卡拿出来,而是慢条斯理的解开衣领扣子,把相机从外衣里拿了出来。
  “唐卡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看,”他道,“但是这个相机的目标太大了,必须尽快解决。”
  沈慈举起相机,对活人道:“你下床,站到地上。”
  四目相对间,活人立刻明白了沈慈的意思。
  他歪着头勾了勾唇角,坦然自若的走下床,以一种非常自然的姿态站在的地上,微笑着轻声道:
  “你要给我拍照吗?”
  沈慈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相机,对准了活人的脸。
  “咔嚓,咔嚓。”
  他拍照的速度很快,没有找什么角度,只是按动快门,连着拍了几张照片,为了验证一些可能的猜测。
  所有的相机都被销毁,而不是删除照片,显而易见,重点不是他们拍了什么,是用什么拍。
  这些相机镜头里的藏区,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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