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爹!”
突然间,一道带着怒意的喊声拽回了他的注意力。
陈怀安穿过人群,像一阵龙卷风一样,飞快席卷到了擂台前,一手拽着阎良的领子,一手用力拍着红鼓,怒道:
“你又跟阎良沆瀣一气骗我,让他拖住我,背着我在擂台上拼命!”
“我知道你能听见,别管什么胜负输赢了,那些都没有你身体重要,爹你脸都白成纸了,赶紧下来!”
他拽在手上的阎良一脸生无可恋,对上阎峥难以言喻的目光,沉默的捂住了脸。
周围的人还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刚听到“别管胜负输赢”,就已经面色变了又变,和身旁人暗中交换眼神了。
这位冲过来的大少爷……是没看到刚刚的情况吗?
什么叫“别管输赢胜负”,那不就是认输的意思吗,阎寨主明明都已经赢了,这要是让尸女听到,岂不会被笑死。
梅云姣也被这一声“爹”吸引了注意力,闻言噗嗤一声笑了,揶揄道:
“阎寨主,这是你儿子?”
“他说的挺有道理嘛,”她眼波流转,看着阎峥严肃的面容上浮现出隐隐的无语,捂着嘴笑道,“要不你就听他的,干脆认输下去吧。”
“……”
阎峥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闻言抹了把脸,不由得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梅云姣的肩膀,示意她闭嘴吧。
台下的人听不到擂台上的声音,然而原本生死角逐的擂台上,出现这种亲切的接触,是个人都能发现不对劲。
陈怀安见状也愣了一下,眼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彷佛迎面遇到一盆冷水,被撕拉一声浇灭了。
他转了转眼睛,终于看到一旁众人难以言喻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迟疑道:“赢了?”
“当然!”
苗云楼从一旁走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笑眯眯道:“多亏了老爹的雄姿英发,还有瞒着我把凶险无比的赶尸秘术告诉老爹的小哥哥一枚呀。”
他漆黑的瞳孔里熊熊火光冲天,唇角微微上扬,盯着一旁嘴唇红的滴血的升卿,恶狠狠的笑道:
“爹们总是想给儿子们撑起一片天,也不问儿子们愿不愿意,真是善解人意,有心了。”
万鬼穿心,多么凶险,别说是在擂台上摇铃召鬼的阎峥,就连升卿,都可能会因为知晓失传秘术,被旁人盯上。
老爹想要赢下擂台赛,是想保护在他之后上场的阎良,这本无可厚非,可尸女如此危险,就算认输又如何?
即便最终阎良依旧没能赢下齐融,瘴河村寨直接输下擂台赛,也只不过是万里征途、从头再来罢了,又不是不能从长计议。
何必将赶尸的法子告诉老爹,拼命一搏如此凶险的方法?
升卿垂着头站在他身旁,摸了摸自己被撕咬过的嘴唇,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不能告诉苗云楼,阎峥是因为身受重伤,已经没有从长计议的时间,所以才拼死一搏,想要挣出一线生机。
不成功,便成仁,比起苟延残喘,不如将生死置之度外,兵行险招。
好在,阎峥成功了。
升卿垂下眼睫,讨好的用小拇指勾了勾苗云楼,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们赢了。”
是啊,幸好他们平安无事的赢了。
陈怀安看着擂台上一片和谐的两个人,闭了闭眼,终于松了口气,狠狠拧了一把阎良的后腰。
他抬眼看着阎峥苍白如纸的面色,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别开脸道:“……爹,你先下来吧。”
“我以后再也不、不……咳,算了,以后再说吧。”
就算阎良说的是真的,爹已经是将死之身,那又如何?
现在擂台赛胜了,接下来的事情已然与他们无关,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把爹的病治好。
看在阎良还算有点良心,终究是把事情都和盘托出的份上,他以后再也不四处斗鸡走狗了。
擂台上,阎峥看着陈怀安泛红的眼眶,不由得心头一软。
他不动声色的拽了拽袖子,让长袖遮住了发黑的血管,对梅云姣微微点了点头。
擂台上胜负的判定有三种,第一种是两人一生一死,活下来的自然获胜,第二种是像苗云楼一样,把祝炎打下擂台,留下来的就是赢家。
最后一种是主动弃赛认输,梅云姣心说她可不想被踢下擂台,还是主动弃赛吧。
现在胜负已分,一场父子的恩怨消弭的好戏也看了,梅云姣莞尔一笑,干脆的挥了挥手道:
“好了,我代表赤帝村寨的选手,正是宣布我梅云姣弃赛认输!”
“嗡——!”
话音刚落,刹那间纸钱与黄土飞舞起来,无数经幡从两人头上飘落而下,金灿灿的映射着阳光。
黄金四目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擂台,见状猛的敲击了一下鼓面,高声道:
“擂台第二场比赛,瘴河村寨——”
这个胜字还在他喉口中卡着,突然间余光内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的眼角闪过一道暗光。
只见擂台鼓面上,那静静躺着的令牌动了一下,随即一只黑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飞射而出。
阎峥正等着被经幡卷下擂台,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风声,下意识转过头去,却见黑蛇迎面猛扑上来!
他瞳孔中一缩,迅速伸手去挡,然而中了毒的身手早已大不如前,这一下居然没挡住,黑蛇如同闪电一般在他脖颈上咬了下去。
“噗嗤——!”
金红的经幡被风吹起,骤然溅上了鲜艳的血迹。
擂台上,阎峥猛的拽住蛇向外一甩,便把蛇甩飞了出去,另一只手用力捂住脖颈,血迹从指缝间蜿蜒而下,摇摇晃晃的继续向下走去。
然而他刚刚向外迈出一步,身形就是一晃,随即一声不吭,立刻从擂台上摔落下去。
“爹!”
陈怀安见状瞳孔巨震,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刀,迅速冲了过去。
他连忙去扶起阎峥,然而此时阎峥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没有焦点的动了动,最终凝固在陈怀安身上。
几乎是几秒钟的时间,阎峥身上便开始浮现出大片大片的黑斑,他久久的凝视着陈怀安,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呵……”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布满了复杂的情绪,还没等看清,很快便都消失不见,就像巍峨耸立的山峦轰然塌陷下去一般。
很快,阎峥的头便垂了下去,瞳孔彻底涣散,一动不动的停止了呼吸。
“……”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陈怀安在一片死寂中,愣愣的抱着阎峥的尸体,慢慢伸手探向他鼻子底下,却什么也没感受到。
“爹?”
他茫然的动了动眼球,低下头去。
浑身开始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大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心脏已经开始尖叫着抽搐,剧痛一瞬间蔓延开来,几乎要撕裂整个身体。
爹就这么死了?
不可能,这是梦吧,就算早已做好老爹终有一天离开人世的准备,也绝不可能如此突然啊,这怎么可能呢。
也许是他睡糊涂了。
陈怀安茫然的愣了一会儿,半晌,缓缓用匕首在手腕上割出一道口子。
他盯着血液汩汩流淌出来,滴落在阎峥灰败的脸上,打了个寒颤,也不知是不是疼的,突然眼眶一酸,眼泪骤然夺眶而出。
“呜——爹!”
苗云楼胸膛剧烈起伏,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然站起身来,面色难看到发黑,盯着祝炎一字一顿道:
“是你。”
那块令牌是祝炎的藏品,明明梅云姣已经停止了令牌攻击,却突然在所有人都没防备的时候,窜出一条黑蛇。
梅云姣是真心认输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祝炎送这块令牌给梅云姣,目的是帮她赢得擂台赛,如果赢不了,那就是置阎峥于死地后手。
梅云姣在擂台上看了全程,见状心跳如擂鼓,短促的惊叫一声,闻声立刻明白了一切,转向祝炎怒道:
“你做什么!我明明已经认输了,你竟然控制令牌偷袭阎寨主?!”
“你认输,你能代表赤帝村寨认输吗?”
祝炎推了推眼镜,根本不为所动,甚至在无数射过来的怒视中勾了勾嘴角,不屑的笑道:
“梅云姣,你是娲泥生派过来帮我的,现在你却轻而易举的认输,我当然要帮你一把。”
梅云姣闻言用力一拍擂台,咬牙怒道:“我是技不如人才认输的,我赢不了了,堂堂正正的认输,有什么不可以?”
“谁说你赢不了的,”祝炎摊了摊手,惊讶道,“这不是就赢了吗?”
他转头看向黄金四目,笑道:“傩戏领班,您说呢?”
“……”
黄金四目沉默了一会儿,无机质的目光扫过擂台,半晌,重重敲了一下锣鼓,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