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那是沈慈身体里流出来的,源源不断的鲜血啊。
他突然一阵反胃的恶心,用力攥着胸口,勉强控制着自己偏一偏头,在一旁干呕起来。
“呕……呕……”
他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自然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透明的津液不断滴落在地,伴随着内脏无尽的疼痛。
沈慈死了,这怎么可能?
沈慈把他从密林深山中救了出来,给了他一个心脏病人第二次生命,甚至这么多年,容颜从未改变。
他怎么会死?
这绝不可能啊。
大概他只是做了个比较真实的噩梦,等时间一到,他就会醒过来,沈慈也不会躺在冰冷冷的地板上,只会关切的看着他。
苗云楼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突然扯着嘴角,短促的笑了一声。
在杀人魔诧异的目光中,他迅速抓起地上瓷碗的碎片,毫不犹豫的用力往心口一捅——!
“你干什么?!”
他的手腕被人用力抓住,杀人魔居然拦着不让他伤到自己,不可思议道:“你要做什么?”
“你是瞎子我是瞎子?”
苗云楼目光没有焦点,随意的一拽手腕,一边笑一边漫不经心道:“看不出来我要自杀吗,怎么了?”
“我已经明白了,这只不过是一场梦,你也是梦里的一部分,等我死了你就消失了。”
他一边喃喃的说着,一边拽着手腕,见挣脱不开,便用另一只手在地上摸索着瓷片,毫不犹豫的就要再次重复一边。
“不行!”
杀人魔手疾眼快的拽住另一只手,把他阻拦下来,额头上不由得渗下一滴冷汗,暗中咬了咬牙。
这本就是一场幻觉,要真让这小瞎子捅上自己,发现没有任何痛意,那就真的是麻烦了。
“你何必做的这么麻烦?”他急促的笑了一声,佯装冷静道,“胸口被捅穿还有活路,但只要尖叫一声,你就再也见不到你义父的尸体了。”
“这不是更快、更方便吗?”
苗云楼闻言一顿,摩挲着瓷片上溅起的鲜血,随即竟然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的笑了笑道:“你说得对。”
“何必费尽心思自伤?只要向你低头就好,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我怎么会弄得这么复杂。”
他摸索着满地满手粘稠的鲜血,低低的笑了起来,似乎在笑自己的愚蠢,又似乎在笑别的什么。
太搞笑了,明明只是一声尖叫而已。
如果他在最开始便顺从的低头,在恐惧面前毫不犹豫的尖叫出声、放弃抵抗,沈慈何至于死?
不过是他自作聪明。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
苗云楼神经病一样笑了半天,笑的连杀人魔都要不耐烦了,才终于渐渐停止下来。
他突然觉得无趣,非常无趣,简直是索然无味。
那种算计的口吻,他简直太熟悉不过了,在遇到沈慈的数十个年月都是如此度过的,他当然看得出来,这是个陷阱。
可那又如何?
沈慈在,他无需再费心辨识旁人的算计;沈慈不在,他也没有再辨识的必要了。
眼前这个人费尽心思要他的性命,拿去就好了,他又何必再挣扎什么,无论如何,希望他活着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苗云楼嗤笑一声,清了清嗓子,缓缓张开口,假装没有注意到杀人魔阴暗期待的目光,准备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咳,我——唔!”
他的尖叫一瞬间被打断,突然被一只斜刺里伸出来的手,用力捂住了嘴。
这只手骨节分明,带着一股冰冷的死气沉沉,手指纤长,分明并不粗壮,却十分有力。
苗云楼猝不及防的被这只手捂住嘴,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又是谁?
“你就这么放弃了?”
他只觉得身后一股气息扑颈而来,恍然间,背后粘贴一道清冷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愠怒,冷冷的质问道: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喜欢兵行险招,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原来你还会在明知道是陷阱的情况下,自己放弃性命啊。”
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
苗云楼简直莫名其妙,皱了皱眉,用力拽住挡在他口中那只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试图挣脱开来。
然而那只手就像是打定了主意,死死的扣在他面上,甚至用手指在他口中堵着,任凭津液溢出、牙齿撕咬,也怎么都不放开。
这到底是什么人?!
“唔唔唔……呃……!”
苗云楼看不到东西、发不出声音,简直是莫名其妙,一腔死意都被气的消散了不少。
他此时视野内一片漆黑,自然看不到什么情况,然而杀人魔在他身前,却是清晰的看到了这突然出现的“人”。
那是一张堪称恐怖的面容。
整张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蛇鳞,几乎遮挡住了所有五官,但那双如寒星般的两点眸子,分明清淡如水,却隐藏着惊涛骇浪。
散发著滚滚寒意,直奔杀人魔而来!
杀人魔吞了口唾沫,惊疑不定道:“你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你是谁?!”
这明明是他一手缔造的幻境,除了他自己,根本不会有其他人闯入,这个满面蛇鳞的人怎么可能——
等等……蛇鳞?
满面覆着蛇鳞,没有呼吸,身上一丝活气也无,却能够随意穿梭在现实与幻境之间,冰冷如同蛇类……
这样的人、不,这样的存在,他只知道一个。
杀人魔猛然瞪大了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道:“等等,您是那位——!”
“噗嗤。”
短短一瞬间,他的脖颈上骤然出现两个血点,涌动出来的血液转瞬发黑,杀人魔只觉得浑身瘫软,立刻便扑倒在地。
就像是被一条毒蛇死死咬中了脖颈,没有丝毫挣扎的机会,便断了气息。
升卿默默的看着他的尸体,没有任何表情,手指却是一痛,低头一看,是被青年尖锐的牙齿狠狠咬住了。
“唔唔……放开我……呃!”
“别急,”升卿眼神淡淡,声音清冷中带着安抚,手上却按的更狠了些,低声道,“马上就好了。”
“很快,你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我还有一笔账要跟你好好算一算。”
什么叫离开这里,算账又是什么?
苗云楼还想再质问,然而他脚下一软,却是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起来。
他只觉得眼前的一片黑暗都在扭曲,就像自己正在被拉入一个更深层次的梦境,可有人却抓着他的手,迫使他醒来。
不,他不走,沈慈还在这里!
苗云楼咬紧牙关,试图保持清醒,但那种模糊和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彷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扣在他唇齿间的手越发用力,身后的人紧贴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道:
“我对你很失望,所以,醒来之后,不要来找我,什么时候我想见你,你才能见到我。”
“还有……”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叹了口气,只是轻声道:
“再见。”
——————
不知过了多久,苗云楼睁开了眼睛。
他茫然的眨了眨眼,只觉得浑身酸痛,彷佛做了一场很用力的噩梦,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上没有一点力气。
然而和疲惫感觉相对的,是身上清爽干净的状态,他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盖着一张薄薄的被子,分明已经脱离了险境。
苗云楼头痛的揉了揉太阳xue,勉强直起身来,观察着周围。
他此时躺在一间小屋子里,墙壁是显而易见的木质结构,屋内略微有些简陋,摆设却一应俱全,甚至床头柜上还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水。
木窗外阳光投射进来,隔着一层郁郁葱葱的密林,能看到一片温暖祥和、鸟语花香的景象。
这里分明是一片有人长年聚居的村寨。
可明明他记得,晕倒前最后的印象……还在密林之中?
“咔哒。”
门口传来一声轻响,苗云楼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娃娃脸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见他醒了,立刻眼前一亮。
“你醒啦,太好了!”
他随手柄药放在床头,伸手摸了摸苗云楼的额头,也不在乎后者古怪的眼神,关切的问道:
“感觉怎么样?你这疟疾还真是惊险无比,烧了整整一个晚上,还一直说胡话,到最后你差点尖叫出声,我们都快吓死了。”
苗云楼皱着眉头,头痛欲裂,没有回应娃娃脸的关心,伸手用力揉着太阳xue,只是低声问道:
“这是哪里?”
娃娃脸得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露齿一笑道:“这就是我们的大本营啊,喂,你不是跟我说过,想见一见我们老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