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巴山猎耕记 第519节
老人不紧不慢地走着,脚步落在雪层上,咔嚓作响。
如此穿行了大半个小时,在领头前行的猎狗发出呜呜凶叫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看向对面的山岭。
左边的山沟里,隐约能看到有红光冒出。
老人知道,那里有个能供人在山里落脚的石洞,有人在里边生火取暖。
对周边的山野,老人了若指掌,那个山洞,他自己也在里面住过不是一次两次,甚至里边还有他存放在里面的一些木柴,大堆钻进去就能让人觉得盖上厚厚被褥的松毛和一些零散放在里边的调料和简单的用具、吃食。
老人深深地看了那洞口几眼,没有急着靠过去,反而在雪地里一棵大树根脚坐了下来。
他身上穿着狼皮袄子,腿上绑着狐狸皮,哪怕现在是深夜,是寒冬最冷的时候,也像是对他没多大影响一样。
而那条猎狗,在朝着山洞张望一阵后,折返回老人身边,靠着老人趴卧下来。
“巴豆,莫急,等夜再深点!”
老人伸手揉了揉巴豆的脑袋,巴豆昂起头,在老人腰部蹭了蹭,呜呜哼叫两声,然后蜷缩成一团睡着。
老人也揉了揉自己的苍老脸上,眉毛、睫毛、胡须上挂着的白霜,把狗皮帽正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
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老人才又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山沟里红光已经灭掉的山洞方向,站起身来,从随身带着的羊皮包里取出一包用皮纸包着的东西。
这是一些洋硝、雄黄、碎瓦片混合而成的东西,是火枪用的引火药,也是土法制作摔炮和狩猎用的炸子儿常用的东西,量可不少。
他特地往里面加入一些铁砂,动作非常轻缓地搅拌后,重新将皮纸包裹起来,并从袋子里翻找出细绳,仔细地捆绑起来,然后顺着山坡小心地滑了下去,顺着山沟走到距离洞口十数米的地方。
老人变得越发谨慎,一个手势,那条一直紧紧跟在旁边的猎狗,停下了脚步。
老人稍微停留,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掩饰地踩着咔嚓咔嚓的走向洞口。
洞里面的人倒也警觉,立马有人打开手电,朝外面照射,同时大声喝问道:“哪个?”
听到这一声吼,里面的人纷纷出声。
有人走到洞口边,刚拿着电筒朝着老人扫视过来,老人迎面就将手里的东西给狠狠地砸了过去。
突然看到有东西迎面飞来,那人吓了一跳,赶忙缩回洞里。
然而,就在东西落地的一瞬间,轰地一声闷响从山洞里传出来。
紧跟着,洞里传出阵阵哀嚎。
老人没有后退,反而一甩挎在肩上的火枪,动作异常麻利地揭开火道上的胶皮,端起枪,朝着黑乎乎的山洞里就搂了一枪。
下一秒,洞里的惨叫声越发歇斯底里。
老人可不管这些,快步退到一旁,又忙着凭感觉往火枪里装填火药、铁砂。
殊不知,就在这时候,有人突然从洞里蹿了出来,发狠地朝着老人所在的方向连开数枪。
老人来不及装填弹药了,踉跄着往林木间窜,远远地避开。
一直跑出数百米,见没人追来,他才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其中夹杂着极尽忍耐的哆嗦声。
他双手抱着的大腿,中枪了,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也绝对不好受。
稍作喘息后,他忙着往枪里装填好弹药,又细细听了后边山林的动静,见没有异常情况后,他才将枪插在雪地里,解下脚上的绑腿,将腿上的伤口紧紧地包扎起来,这才奋力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盘龙湾。
陈安将房间里的东西,重新收拾归位,这才下楼,给自己倒了热水洗脚,回屋睡觉。
尽管心事重重,也没有扛住身上的疲惫,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猛然惊醒的时候,天刚微亮。
他深吸几口气,翻身起床,也没有惊扰耿玉莲和两个孩子,先是出了屋子,到围墙外,打着手电查看那些脚印。
如同意料中一样,到处是乱七八糟的脚印,期间又下过下雪的缘故,能看出的,只是密密麻麻的雪窝子,根本无从分辨。
他不由微微摇了摇头,接下来的事情,怕是会很难查。
自己那些损失,恐怕也难以追回。
身旁的猎狗忽然掉头朝着对面的竹林吠叫起来,陈安回头一看,见是甄应全、宏元康和宏山赶来。
他也就没有过多停留,心想着先将陈子谦和冯丽荣给弄出来再说。
他匆匆回到屋子,打过招呼,和宏山他们一起将车里的猎获给搬到仓房里放着,也跟耿玉莲打了招呼,让她看顾好孩子,四人折腾了十多分钟,将车子启动起来,纷纷钻进车子,赶往镇上。
就在车子走了不到一刻钟时间,盘龙湾又有人找来,是李宗贵。
耿玉莲知道他的事情,多少对他有些不放心,也就没有忙着开门,只是隔着院门问道:“你是来干啥子?”
“我是来找陈安的…”
李宗贵倒也不奇怪耿玉莲的反应,看了眼被陈安留在院里狂吠不已的几条猎狗,说道:“婶子,等陈安回来了,让他立马带着枪,领着猎狗到黑潭子村来一趟,我师傅找他有事,很大的事!”
第566章 别有用心?
联名书送到杜春明手里,他简单扫视了一眼,让陈安他们几人等着,然后招呼一大帮子人去开会。
倒也没多长时间,孙世涛、杜春明和韩学恒就笑盈盈地返回了,跟着出来的,还有显得略有些憔悴的陈子谦和冯丽荣。
“没事了,那么多人都信得过的人,啷个会是瞎搞的嘛,回去咯!”
杜春明说得云淡风轻:“把吴巧花的医药费给付一下,已经跟她协商过,事情就到此为止。”
陈安感激地冲着两人笑笑:“谢了!”
只是简单的两字,但孙世涛、杜春明和韩学恒都知道,陈安会把这谢意真的放在心上,而不是一句空话。
至于陈安被偷盗的那些钱财,眼下孙世涛他们是没有办法了,只盼以后能不能再查出丝毫端倪,事情太多太杂,他们的人手又少,也顾不了那么多。
但这种事情,不只是他们,就连陈安都知道,希望渺茫。
只是在脸上擦出道血痕,崩掉半截耳朵,吴巧花的伤势并不算多重,简单的包扎,能花得了几个钱,不过几十块钱而已。
陈安问过后,将钱交给杜春明,甚至都不愿意再去见那个令他恶心的婆娘。
没有忙着回家,他招呼宏山等人,一起去了馆子,一是感谢他们的帮忙,二来也是让担惊受怕了数日的冯丽荣和陈子谦能好好吃上一顿。
路上的时候,冯丽荣拉着陈安,一脸沮丧:“安哥,我没有守好家!”
“说的啥子傻话,这种事情,有心算计,防不胜防,再说了,我没有在家,村子里的各种人情往来,还得靠你们操持,正常。东西丢了就丢了,大不了再挣,人没得事就好!”
陈安小声安慰,悄悄抓着冯丽荣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随即放开,压低声音问道:“你确定是苏同远干嘞?”
“我只是猜测,只能断定跟吴巧花有关系,有一個人的脚印往来过吴巧花家里边!”
冯丽荣皱着眉头说道:“她吴巧花是啥子人,都晓得,就三口人而已,一个在林场,还没有回来,一个就是一年多不见人影的苏同远,这要是回来了,不归家也不可能。
再说了,你是不晓得,吴巧花当时慌成啥子样,随便一问就急了,看到我们要提着枪顺着脚印去追撵,就开始胡搅蛮缠,跑过来扯着我的枪不放,所以才会弄成这样子。
我敢肯定,就是苏同远回来了,她就是为了阻止我们去追才胡搅蛮缠,弄得枪走火嘞…也幸好老妈当时不在家,要是在家,怕事情更悬。”
陈安微微点了点头,他现在暂时也没什么头绪,心里唯一想的,就是到周边走访一下,这个时节,在山里闯荡的不少,说不定就有人碰到过这帮子人。
至于吴巧花这里,自己挨了一枪,耳朵都被打掉半截,居然在这时候简单通过协商,赔点医药费就完事儿了?
以她的性子,不闹得天翻地覆才怪,这本就不正常。
是觉得已经过去几天了,那些人安全了?还是说她本就心虚。
招呼着宏山等人下了馆子,点了一桌子饭菜,正吃着的时候,陈安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自己。
他起身走到门口,见来的是李宗贵,虽然不太想理他,但毕竟是自己师傅的孙子,也就招呼道:“贵哥,吃饭没有…进来一起吃点!”
李宗贵冲他招招手:“你先出来,我有点事要跟你说一哈…是我阿公让我来的!”
见李宗贵神色严肃,又是李豆花让他来的,陈安回头冲着跟到门口朝外张望的宏山等人打了招呼,让他们继续吃着,他自己则是走了出去。
李宗贵见陈安出来,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顺着街道往远处走,直到进了一个偏僻巷道,他才压低声音说道:“到你家偷东西,是苏同远和四个锦城的人,其中两个我曾经见过,都是那边的混子。”
“伱啷个晓得?”
“我晓得你有些不信任我,也担心我在锦城被你送进去,会心存厌恨,找机会害你…但我想说的是,我如果不进去,这辈子可能就真的毁了,是诚心感激你。当然,这无所谓。
我是要告诉你,我阿公晓得你家被偷了以后,当天就领着巴豆去追踪了,孙世涛和那些民兵找不到,但是我阿公有这能耐,隔天就在另一座山头找到那些人的脚印了,一直在跟着。
这几天,我每天都会到盘龙湾竹林里边去一趟,但是你家里边,没有听到猎狗叫,就晓得你没在,我阿公一直在等你,直到昨天晚上,他等不到你,也耗不起了,才对那些人动了手,大腿上还挨了一枪!”
李宗贵的话,吓了陈安一跳。
李豆花为了这事,受伤了!
他连忙问道:“我师傅在医院?”
李宗贵摇摇头:“没有,他还在家,昨天晚上回来,让我帮忙取的子弹,上的药,问题不是很严重,他不愿意来医院。我今天早上到盘龙湾找你的时候,他刚刚睡下…
他昨天晚上,在那些人落脚的山洞里边扔了炸子,还朝里面开了一枪,不晓得有没有打死人,但肯定有几个人受伤了,估计能拖一下,但是时间不会长,让你赶快!”
陈安闻言,转身就走。
到了馆子里,陈子谦他们还在等着陈安吃饭,陈安稍微犹豫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坐下后,说有点事情要赶回去,顺便将李宗贵也叫了进去,一起吃饭。
几人都看出了陈安的焦急,吃饭的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不过七八分钟,纷纷放下碗筷。
陈安结账后就往外走,几人也都跟上,路过供销社的时候,他特地进去买了一罐子桂花酒和李豆花喜欢的糕点,带着一帮子人赶往石河子村。
回到盘龙湾,小声跟陈子谦和冯丽荣叮嘱几句,他回到屋里打了绑腿,换上撵山的那套衣物,提着双管猎枪,腰上绑上子弹带,提着那罐桂花酒和糕点,领着猎狗就走。
抄山道赶往黑潭子村,比开着汽车在山里绕行还要快得多,他选择走山路。
李宗贵跟了出来,宏山和甄应全也跟了出来。
但这件事情,陈安不愿意牵连到宏山和甄应全,所以没有跟两人说,只说是师傅受伤了,要去看望一下。
就在他离开以后,宏山和甄应全相视一眼,也跟陈子谦打了招呼,急着往家里赶,没多长时间,两人也换上一身撵山的装束,提了猎枪,在东边山头碰面,然后一起顺着山上小道,赶往黑潭子村。
陈安到了李宗贵家,新房子已经盖了起来,不过,既没有像陈安那样改成别墅形式,也没有像宏山、甄应全那样弄成四合院,而是敞亮的三间砖瓦房子,一侧盖了一排厢房,用来存放粮食和杂物,大房子正对着的围墙边,则是两间猪舍和一个茅厕。
李豆花没住进大屋子,只是让儿子儿媳收拾出一间厢房,单独住在里面,还是自己一个人吃住,屋里的火塘里,柴火正旺,将屋里弄得暖融融的,床铺上铺着一大张熊皮,盖着褥子,倒也暖和。
陈安进去的时候,他已经醒来,只是脸色苍白,看上去有些虚。
见到陈安进来,他勉强笑了笑:“来了!”
陈安看过李豆花的伤势,确定问题不是很大以后,拖了凳子,在床铺旁边坐下:“师傅,为了我冒那么大的险不值得!”
“你是我徒弟啊,你人没在家,我有这种能力,当然要帮你守着点,那叫你龟儿对我恁个好嘛,又往锦城跑了一趟,免了我这边的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