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巴山猎耕记 第292节

  那些财物,钱有一千三百多块,粮票和布票折算一下,也价值近四百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清点出来,冯丽荣都暗暗有些心惊:“安哥,你说他还会不会找来?”
  陈安摇摇头:“不晓得,那么多东西,找来的可能性有点大,要找来也不敢来明的,而是来阴的。”
  “那我们现在啷个办嘛?”冯丽荣神色有些慌了。
  “怕啥子,我们明天就回去,隔着这里百多里路,他上哪里去找我们嘛,再说了,敢找来,哪个怕哪个?”
  “我就是怕给阿公他们惹来麻烦!”
  “所以,我们不能直接回去,得绕路,让他去别的地方找!”
  两口子稍稍商量,走上了另一条岔路。
  过了好一会儿,躺在地上的青年,身上的伤痛似乎才缓和了一些,挣扎着站起来,拍了拍被打的时候,滚得满身是土的衣服,将自己那个帆布包捡拾起来,小声嘀咕了一句:“麻批,老子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到底是啥子人,婆娘汉子啷个都恁个凶?”
  他看了看陈安和冯丽荣离开的方向,再看看县城方向,满脸沮丧地转身,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
  陈安和冯丽荣挑着偏僻的地方,兜了一个大圈,回到老宅,远远地看到老宅的时候,见房门还是紧锁,冯丽荣不由皱了下眉头:“阿公还是没有回来!”
  “到院子里面休息一哈,我们先去上坟,省得明天又耽搁,等回来的时候,他们应该就回来了!”
  “要得!”
  两人说着往院子里走。
  谁知道,进了院子,忽然见一人从柴房边站了起来,手里提着一节木棍,神色惊慌。
  更让冯丽荣和陈安诧异的是,这人就是刚刚被打的青年。
  “耶,恁个快就找到我家来了?”
  冯丽荣直接上前质问:“你到底是啷个找到我家来的?”
  陈安没有回答,而是目光四处瞟,也担心这里被人安排了人手。
  但一圈看下来,他没有看到有任何不妥。
  “这里是我家…等哈,你刚才说啥子,你家?”
  青年一下子怔住,上下打量着冯丽荣。
  冯丽荣也在认真打量着青年,好一会儿说道:“你是叫冯正良蛮?”
  “我是叫冯正良,你啷个晓得嘞?”青年越发莫名了。
  冯丽荣神情一下子变得激动:“哥…是你回来了蛮,我是丽荣,我是你妹妹丽荣!”
  “你是丽荣…妹儿,完全长变了,我一点都认不出来,我回来了!”
  青年神色也变得激动起来,刚想上前,又惧怕地看向陈安:“他是哪个?”
  “是我男人,我去年就结婚了!”冯丽荣笑着介绍。
  陈安万万没想到,到头来是这么回事儿,面色古怪地冲着青年咧嘴笑了笑。
  冯正良见状,一拍大腿:“老子这顿白挨了,东西给老子还来!那是老子好不容易攒起来的!”
  第338章 灾舅子
  “宝儿,这真是你哥?”
  陈安多少还有些疑惑。
  冯丽荣还未说话,冯正良先嚷嚷起来:“啷个…你龟儿想赖账蛮?”
  陈安咧嘴笑着看他:“我不是听说你去东北当知青了嘛,为啥子前年就能看到你在汉中鬼混了?而且都已经回来了,啷个一直不见你回来,这可不正常。”
  “这有啥子不正常嘞?别的知青都回城了,老子还呆在东北那边干啥子?可是老子条件不符合,不让回来,只能想了个狠招,吃了好多火柴,我所在的农场才允许我回来的。
  可是,当初人还小,不懂事,也不听劝,脑袋一热跟着队伍就去东北了,有些对不起家里边,没得脸回来,所以我就想着,赚点钱带回来,多少也能弥补一哈,我就先到了汉中,就在那边混,然后看到有人倒卖票证,我也就专门搞这個事情…
  我也是今天才回到家里面,看这样子是有人住着的嘛,啷个一个都不在,老汉和阿公嘞?”
  冯正良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
  他今天也是刚到,还真是巧了。
  知青返城,正常途径其实就是顶替。
  为了让儿女能回来,不少父母只能选择提前退休,让儿女回来顶替。
  但符合条件回城的知青不多,好在政策有些松动,回城不再是一个禁忌,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为此想尽办法。
  最直接的就是办病退。
  为此,不少知青为了病退,甚至不惜自残,想办法弄断自己腿脚的都有不少。
  而吃火柴…
  火柴头上有红磷,这玩意儿吃下后会造成严重的胃损伤,然而,要的就是这个重伤的效果。
  人被拉去医院抢救,当地怕出事儿,就不敢再留,只能同意返乡。
  石河子村也有知青,陈安是见过的。
  也在上辈子听说了不少知青为了返城做出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们也是今天刚从山里出来,到县城来看望老汉和阿公嘞,我也不晓得他们去哪里了!”
  冯丽荣微微笑了笑,偏头擦了下眼睛里快要滚下的眼泪珠子,这才转头看向陈安:“安哥,不用怀疑,他是我哥!我之前不就说过,看着有些熟悉的嘛。
  他走的时候,我也十来岁了,一直有他的照片,虽然隔了几年,人长变了些,但大体样貌是不会变嘞。哥…回来了就好!”
  陈安则是咧嘴笑了起来:“我看着熟悉,原来是被我锤过!”
  冯正良看着冯丽荣:“我倒是没认出你来,女大十八变…伱啷个就跟了这个瓜娃子?”
  “会不会说话,宝儿跟了我有啥子问题迈,老子至少不会让她吃亏,你龟儿瞎鸡儿乱说,还想遭抖是不是?”
  冯正良本能地往旁边挪了挪:“你凶…下手真特么狠。把东西还老子!”
  陈安将之前从冯正良那里抢来的那些钱和票证拿出来,朝着冯正良递了过去,见冯正良伸手来拿,他又立马缩了回来。
  将那些钱、票证都抽出一些来,也不数,随手装自己口袋里。
  “做啥子?”冯正良看着陈安这操作,怨气横生。
  “大惊小怪嘞,精神损失费!你两次找我麻烦,这次还给老子动刀,拿你点东西不应该蛮?”
  陈安一脸坦然,将剩下的钱和票证扔给冯正良:“剩下的还给你,你个灾舅子!”
  “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冯正良听到这话,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但那腿脚实在是被陈安那一石头打的太伤了,没有断骨,但早就已经淤青肿胀起来,这一动,疼得他龇牙咧嘴,打着趔趄,重新又跌坐下去。
  在蜀地,舅子本意是指妻子的兄弟,也说舅老倌,是背地里的称呼,对应的还有舅母子,是舅子的妻子,也是背地里的称呼,当着面还是跟着媳妇儿,该叫哥的叫哥,该叫嫂子的叫嫂子。
  但在蜀地方言中,舅子还有一个特殊的意向:是用来骂人的,类似于哈宝、憨憨娃儿的意思。
  蜀地人说“你个舅子”大致就是说“你个憨憨娃娃,你这个笨蛋娃儿”的意思。
  若是用上不同的前缀,又衍生一些相近或相异的意思,当然,还是用来骂人。
  比如闷舅子,形容人比较憨,脑子反应迟钝,不灵活。
  死个舅子,则表示无论如何的意思,比如,他死个舅子都不来!
  而灾舅子,相当于在骂“你个倒霉的憨憨娃儿”。
  冯正良确实很倒霉,两次碰到陈安,都没落得好果子吃,这次更惨。
  确实够倒霉的。
  灾舅子三个字,名副其实。
  “来撒,来咬我撒!”陈安见状,趁机挑衅,偏要故意招惹他。
  冯正良只能干瞪眼,随后叹了口气,将自己那些被陈安扔来掉在地上的钱和票证捡拾起来,分出一半递给冯丽荣:“这些你留起,把日子过好点…有些人一看就晓得,像是没见过钱一样,跟着他,我估计你吃不少苦。
  这些钱你自己装起,自己想啷个用就啷个用,一分也不要让某些人碰到。”
  很明显,冯正良这是在找着机会踏雪(鄙视)陈安。
  见到这一幕,陈安反倒微微一愣。
  自己这个今天刚窜出来的大舅哥,居然挺大气,也挺舍得,一下子就拿那么多给冯丽荣,换作一般人,别说把钱财拿出来给自家已经嫁出去的妹妹,怕是连见都见不到,谁不是把钱捂得紧紧的。
  冯丽荣将他的手推了回去:“我不需要…你这刚从外面回来,一样不是一样嘞,你留着自己有用,你还得找事情做,年纪也不小了,还要盖房子、娶媳妇…”
  “啷个那么多废话嘛,你们女人都一个样,整天就是做事,娶媳妇,叨叨叨个没完!”
  冯正良翻着白眼瞪冯丽荣:“让你拿起就拿起,不就是点钱嘛,用完了还可以挣,再说了,你哥我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在东北那边的农场里边,我也一直在读书,还当过三年老师,我回来的证明上都有。
  我准备去弄个民办教师先干起,然后边教书,边读,到时候当个名正言顺的老师,工作不就有了,至于娶媳妇,你哥我也算是一表人才,用得着愁蛮?”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东西强塞在冯丽荣手里。
  冯丽荣看着手中的东西,偏头看向陈安。
  陈安咧嘴一笑:“不拿白不拿,拿了还想拿,装起!”
  说这话的时候,陈安冲着冯丽荣眨眨眼。
  这明目张胆的样子,又引来冯正良的一阵白眼。
  冯丽荣将东西装口袋里:“那我就先替你保管着,要用的话,随时开口。”
  陈安却是反唇相讥:“就你,还当老师,教学生在黑市场上倒卖票证蛮!”
  “我说你龟儿今天是啷个回事,非要跟老子过不去是不是,老子已经忍你很久了,是不是还要干一架嘛?”
  冯正良满脸不爽地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陈安。
  陈安笑吟吟地看着他,不退不让。
  冯丽荣却是吓了一跳,真担心两人又打起来,赶忙拦在中间,先是冲着陈安说道:“安哥,你到底是在闹哪样?少说两句撒。”
  接着,他又转身看着冯正良:“哥,你都这样了,还打个锥子,拿着刀你都打不赢,更别说现在了,不要自讨苦吃。”
  “还不是有你那一石头…妹儿,你下手是真狠,那一石头要是打在我脑壳上,你哥我就没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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