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林如婉:“那后日一早,我们先回去,大不了朝主簿那边下手。”多割些血便是,总好过像如今这般毫无进展。
“对了,明日你记得去青山村一趟,告知徐晓惠说我们后日回去,顺带把她带上。”
“是,小姐那我先下去安排了。”
月色皎皎,树影影影绰绰。
林如婉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小翠将她头上的步摇摘下来。
铜镜倒映出一张朦胧清秀的脸。
——今晚还会做梦吗?
来到林庄后,林如婉每晚都在做梦,且还是同一个。
头一回醒来后,她摸着湿润的眼角,却是记不清到地发生了什么,只湿润的眼角和心里沉积不散的郁气告诉自己,她真做梦了。
第二次,她开始有意识地记下梦里的事情。
可到最后,仍旧只记得两个场景。
一个是乔大侠力挽狂澜的场景,最后是他喊了一个人作“父亲”。
另一个则是她身穿粗布麻衣,从茶楼路过,听到里面的说书先生慷概激昂地讲着乔大侠那不为人知的二三事。
姓乔的男子,来自清水县青山村,一出生自带祥瑞。打小便聪慧受家人喜爱,在书院念书时颇受老师看中,后头地动出事了,家里忽然得到了一个至宝……
乔大侠、至宝以及忽然落魄的林家……
林如婉呆愣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只觉得头痛不已,所以到底是谁啊?
可就算被她知道是谁,梦里的至宝又跟她有什么关系。难道她被买了人家的房子,那宝物就是她的了?
仅凭一个梦就妄想这么多,林如婉头一回发现,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可若是得了宝物,他们家的处境是不是能改变呢……
夜晚的时候,林如婉安寝后又做了同一个梦,“不要,爹……娘……不是真的,我们家没有……不!”
林如婉猛地睁开眼,倏然坐起来。
面色煞白,额角冒着冷汗,后背也被打湿了。
小翠听到动静,走进来说,“小姐,你做噩梦了,没事,梦都是假的。”
梦都是假的……
林如婉苦笑起来,如果她这个梦也是假的,就好了。
林如婉任由小翠帮她擦拭身上冷汗,她看着小翠问,“小翠,如今你梦到家里人出事,你会怎么办?”
“先回家。”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小姐你也知道我脑子笨,可能想不到什么好方法,”小翠笑了下,又说,“但小姐,我的家早就没了。”
林如婉安静下来。
她确实该回家了,她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就像小翠所说的那样,这事光自己在这琢磨压根琢磨不透。
还是得回去问一问爹娘再做打算。
两日后。
林庄外马车辘辘,很快消失在佃户的眼前。
临走前,贪墨田税、欺压佃户的林大全终于被撤掉了庄头一职,一家子直接被林管家发卖了,终年遮蔽在佃户头顶的阴云总算散去。
林如婉坐在前面的马车上,后头两架马车,一架坐着小翠和徐晓惠他们,另一架则是林管家他们。
小翠看着徐晓惠和她丈夫靠在一起说话,忍不住翻起白眼。
她家小姐就是太好心肠了,明明只说捎带上徐晓惠,徐晓惠倒好,丝毫不跟她家小姐客气,连丈夫都给带上了。
午间,地面被烈日晒得有些滚烫,连飘去的粉尘都带着一股子燥意,屁股坐久仿佛要将裤子烫穿了个洞。
乔岳坐在草棚上阖目休息。
田柱子徘徊不前,一脸有话要说但又怕吵到人休息的样子。
方初月见状,询问的眼神看他。田柱子压低声音说:“林家小姐真离开了!听说还捎带了你们那堂嫂,乔兴盛也巴巴跟去了。”
声音好奇又带着兴奋。
乔岳睁开眼,坐起来:“可算是离开了。”
乔岳是真不想与那娇小姐打交道,没说两句话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他骂哭的。
至于乔兴盛……
“大伯母他们竟然舍得让他离开?”乔岳摸着下巴,纳闷道。
“昨日你和小爹在这边你不知道。”
以前靠在墙上都不一定听得到隔壁的对话,如今围墙倒了一半,方初月耳朵又灵了不少,只要不是特意压低声音,还真能听到不少乐子。
昨日方初月一人在家干活做饭,左耳听听这家,右耳听听那家。
一边干活一边听,别提多快活!
“一开始乔兴盛说起这事,他们确实不同意。只不过后面乔兴盛哄了他们几句,俩人就改口了。甚至还想着以后乔兴盛直接住去徐家,他们也能跟着去。”
不得不说,人不要脸起来确实是所向披靡的。
这种不要脸的话,他们夫妻俩说出口,偏偏乔兴盛还应承了。
“我……”方初月话音刚落,田柱子出声道。
乔岳脸上很是怪异:“想来也是哄着他爹娘吧。”
“不好说。”方初月屁股挪过去,靠在他肩膀说话,“得看他那举人岳父。”
田柱子再次开口:“我……”
乔岳点头:“也是。”
俩人凑一块继续嘀嘀咕咕。
田柱子挠挠耳朵,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一开始这话头还是他递出去的。
“怎么如今你们小两口聊得火热,还没理我了。”田柱子不忿,大声蛐蛐道。
乔岳与方初月对视一眼,捧腹大笑起来。
田柱子:“……”
世上又多了一个无语到翻白眼的田柱子。
田六婶他们几个长辈看着他们仨在那嘻嘻哈哈,忍不住也笑起来。
……
白天的时间一日一日变长,墙体一寸一寸变高,地里的水田从光秃秃到绿油油。
秧苗迎风长。
上梁铺瓦后,众望所归的房屋终于建成。
他们看着耗费了三个月工夫才建好的房子,一时感慨万分,乔岳借着天色昏暗悄悄摸眼泪。
这几个月实在是太苦了。
若是知道会这么苦,估计真没勇气重来一回。
眼下看到自己亲手下了力气建好的房子,乔岳又忍不住高兴,抱着方初月啵啵亲了好几口。
吃素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乔岳恨不得绕着村子跑一圈,夫郎在怀却只能吃素的夜晚,他过够了。
房屋晾晒了一段时间后,四家人便直接搬了进去住。
临搬那天黄昏,晚霞绚烂无比。许久未上门的周氏突然过来,橘红色的晚霞映在她脸上,惨白的疤痕尤为显眼。
“大嫂,你有什么事吗?”夏禾移开视线,问道。
“没什么。”周氏笑着说,而后询问他们搬走后房屋还要不要。
若是不打理,怕是放不了多久就真连灶房也住不了人。
夏禾如今硬气不少,直接说:“倒了就倒了,以后有银子再起。大嫂你没什么事,我们下回再聊,我今日忙。”
“这样。”周氏闻言有些讪讪,低着头回去。
夏禾看着周氏,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以往她肯定是要撅回来的。
周氏回到家,乔老大问她话她也不说。地动那日乔老大看着她被砸破相,任由她怎么喊他,他都没有回头。
自那以后,周氏心里就被扎了一根刺。
如今,乔老大喊她,周氏也不理睬,只闭着眼睛睡觉。
周氏如何如何完全影响大家伙搬进新屋的好心情,那天,四家人一块高高兴兴吃了一顿饭。
周铁柱拿了他珍藏已久的陈粮,几个老小子痛痛快快喝了一场。
最后抱着桌腿嗷嗷哭。
日子悠悠过,河水流淌仿佛与之前也没甚不同。
如今进出人多了,干活时连说话的人都多了。平日若是忙了,没空挑水还能从别家的水缸先用一些。
四家人住一块儿,一家人忙活总有另外三家搭把手。虽是有些摩擦,但很快又消弭在热闹之中。
院子里,乔小圆带着铁蛋还有周家的一个小哥儿玩着躲猫猫。方初月坐在板凳上,手里拿着刀准备将葛根劈开,今晚晚饭吃这个。
一条老黄狗趴在夏禾腿边,吐着舌头,尾巴摇来摇去。
夏禾揉揉它的脑袋,而后站起身进屋。
黄狗耷拉着眼皮,不紧不慢地爬起来蹭到了方初月腿边。
方初月脚下意识一躲,又趁黄狗没发现悄悄挪回去。
这老黄狗是周家的看门狗,脾气温顺,最喜粘人。他有些怕狗,但在粘人的老黄狗面前,他总有些心虚。
院子的围墙起得有些高,木门又大又结实。有人推门而入,声音在院子里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