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72章
  “你能销毁我的卖身契吗?否则塔怎么可能让我跟你离开。”温述仰着头, 直视谢安年的眼睛,问出了一个关键性问题。
  谢安年的回答很谢安年,他促狭道:“明的不行来暗的呗, 就像你逃出白塔一样。”
  温述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要造反啊你!”
  但是他毫不怀疑, 只要他在这里说一句同意,谢安年立即会付诸实践。但这也意味着, 他将彻底放弃‘温述’这个身份, 以及这个身份所拥有的一切。平心而论, 在燧人塔的生活会比在中央白塔轻松安逸许多,谢安年也会竭尽全力保证他的安全。
  只可惜, 轻松和安逸,从来都不是温述想要的。
  回到白塔不过一个月,在南部联合塔经历的一切都像隔了一层薄薄的纱帘, 白塔就是有这样神奇的魔力,正因为它的绝对安全, 完美无瑕,总能让进入它的任何人忘记外面世界的所有的晦暗与不堪。就连温述自己也是现在才悚然惊觉,自己对自己身世、忆的执念竟然在一点点淡漠。
  自己有多久没有想起白繇和白佟了?有多久没向杨明弦追问南部王庭的内部信息了?圣所的精神治疗果然一流,就连圣骑士追杀以及核弹落下的惊险场景, 都没给自己落下什么心理阴影。甚至自己的视力都恢复正常,现在几乎与常人无异。
  但转念一想, 追查这些东西对自己有何裨益?不光是南部王庭,甚至连东部联合塔内部,恐怕都不希望自己钻这个牛角尖。
  前往燧人塔,自己何尝不会拥有一段崭新的人生?也许刨根问底是一个缺点,自己应该改正才对?
  李弥已经站在温述身后, 邀请他跳下一支舞,但谢安年拉着温述的手迟迟不放。
  温述回头,谢安年的五指收得愈发紧。
  烦……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选择。
  以前每当这个时候,温述就无比地烦躁,习惯性地去找杨明弦,从小到大一如既往,杨明弦都会帮他条条捋顺是非利弊,用温和的语气含蓄地告诉他那个选择对他更有利。
  反正剩下的那个不选他也不会觉得可惜。
  但这次不一样,温述感觉自己一旦选错,就会错失一件即将到手的宝物,但即使选择了那个正确的,不曾选择的那个又会让他久久惋惜。而且这次杨明弦再也不能代替自己的心意,帮自己做出选择。
  温述不自觉地拧起了一双清眉,谢安年看他纠结,也下意识地松了手。谢安年终究是心软了,他向来不忍心看温述难过。
  在谢安年松手的瞬间,温述突然伸手,反握住了谢安耐的手指,入手是熟悉的皮革质感。李弥捕捉到了温述的动作,他眸光刚刚垂落下去,就听温述对他道:“我会准时去报到,但是今晚我和谢安年约好了,不能和你跳。”
  两人皆是一愣,一时间没明白温述的意思。
  然而目光触及温述清澈澄明的双眼后,谢安年最先笑了,就连李弥也紧接着露出无奈的表情。
  温述本质上就是一个单纯的人。
  而他们早就在那搅成一团的浑水里待惯了,习惯性地将筹码与其他东西绑定。
  可在温述眼里,工作是工作,谈恋爱是谈恋爱,公不容私,私不容公,二者泾渭分明。
  温述想分手就分了,想逃学就逃了,想谈恋爱就谈了,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不想做的事搬出天王老子来压他他也不会做。
  没人为难得了他,没人拴得住他。
  李弥突然开始理解他那最近昏招频出的侄子了,李铭钺恐怕早就被温述这性子逼疯了。温述可怕就可怕在,他不是让人捉摸不透,而是他tm让人琢磨得透了,他完全是一张白纸,明明白白就摆在那里,然而等得到他的人提笔去写,却发现一个字也写不上。
  太谢特了!
  温述微笑,疑惑地歪了歪头,问李弥,“你会选我,难道不是因为我的能力出众,表现优秀吗?为什么你现在是这样一副表情。”
  李弥双眸缓缓眯起,唇边艰难地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意,“不……正是因为你的优秀,我才选择了你。”
  原来肮脏的是他们这些大人吗?!这和裤子都脱了,结果对方只是为了和你躺被窝里看哆啦a梦有什么区别?!
  谢安年捂住小腹,十级乐子人,无良地笑出了声。
  他伸手搭在温述的肩膀上,咬着温述的耳朵说:“已经耽误五分钟了,你说好的一整晚,是你失陪了。”
  温述对李弥抱歉道:“你也看到了,我再不走他就要生气了。”
  李弥面无表情看着谢安年,缓缓吐出了一个哦字。随后对温述道:“小温同学还不知道吧?谢少校明天就要回燧人塔继任首席哨兵了。”
  温述惊诧地瞪大眼睛,看向谢安年。
  幸灾乐祸的笑意浮上眼底,“首席哨兵不能擅自离塔,恐怕你们以后,就要聚少离多了。如果小温同学寂寞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
  “滚!”谢安年眸光如寒刃,嗖嗖刺向李弥。
  李弥爽了,阴郁气息一扫而空,乐呵呵负手离开。
  话说到这里,舞也是跳不下去了,谢安年拉着温述,离开了礼堂。
  薄薄的一层细雪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响,谢安年带温述翻过高墙跃下,来到了礼堂背后的一处小花园,温述惊异地看着一池含苞待放的睡莲,和排满架子的紫藤花,他不知道圣所里还有这种地方。
  “这是私人的,不对外开放。”
  温述震惊,能在寸土寸金的圣所里圈一块地种花,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后,他就见谢安年随手摘下了面具,随手扔下地上。
  一个可能在温述心底浮现,他迟疑问道:“这花园……不会是你家的吧?”
  谢安年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这是我爸给我的入学礼物。”
  万恶的有钱人!
  温述扶额,他只知道谢安年的妈妈是燧人塔塔主,但不知道他爸爸是何方神圣,于是他问了出来。
  谢安年掸了掸长椅上的薄雪,毫不心疼地将自己的外套铺在长椅上,拉温述坐下,道:“他是个商人,但我妈一直觉得他们这种奸商只会浑水摸鱼,已经和他闹掰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谢安年极少提到他爸。
  不过这个商人,可能也不像谢安年口述的那样平淡。在圣所买地,可不是有钱就能做到的。
  谢安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我爸从小特别溺爱我,之前探海造陆的罚款他本来要硬塞给我的,但我妈不让。”
  “为什么?”
  谢安年将脑袋窝在温述的肩窝里,闷闷道:“她觉得我被我爸宠坏了。”
  温述点了点头,评价道:“塔主的评价还挺中肯。”
  谢安年幽幽抬眼,扎心道:“连你也这么说,我都感觉自己没救了。”
  “要是他们不疼爱你,当年你狂化暴走,沉入深渊时,就已经被放弃了。”温述看着谢安年,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就像我当年通不过合格性筛查一样,要不是杨明弦坚持,我就没有机会见到你了。”
  雪落下温述长长的睫毛上,又被体温融化,他那一只苍银色的眼睛,像被一千片雪花染成的颜色,谢安年看得愣神,伸手触碰到温述冰凉的肩颈和脸颊,将他搂进自己怀里。
  温述总是这样,如果不是极痛或是极冷,基本上都不吭声。谢安年在刚遇到这个小向导时,他正在巷子里被人胁迫,像一只纯白毛发四蹄柔软的小绵羊,与那个粗粝血腥的世界格格不入。了解到他的过去后,他又觉得温述就是一只被风吹日晒磋磨了二十年的小苦瓜,自己带着使命来拯救他。
  现在看来,温述其实把自己养得很好,就算天生感情淡漠,就算一次次被伤害利用,他依旧努力地去理解、去热爱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拯救。
  谢安年想,他和温述终究不一样,他从走出黑渊开始,无时无刻不想掀翻这个世界。他最开始纠缠温述,除了温述对他的救命之恩,还因为他以为,一个有胆子私自逃塔的向导,一定是一个隐含疯狂因子的异类,他要把温述拉上他的贼船,让他们一起在无底深渊里共沉沦。
  然而他没有想到,最后反倒是他被温述一把扯出了深渊,让阳光照进了幽暗的海底。
  哨兵体温比向导高,谢安年的血肉更是滚烫,温述缩进谢安年的怀里取暖,耳朵贴着他的心口,似乎能听到皮肉下血液涌动的声音。
  谢安年道:“就算我回到燧人塔,你也不能断了联系。我们要保持三天视频一次,如果你或我出任务在什么荒山野岭没有信号,也要提前报备,事后报平安。”
  温述扯了扯嘴角,抬头看谢安年,“所以谢少校,我们这次算是正式确定关系吗?”
  谢安年一怔,虚咳两声,“我们不一直在交往吗?”
  温述垂下长睫,青色的阴影拓在眼下,“之前不是你提的开发性关系之类吗?,我以为我只是你鱼塘里养的一条鱼。果然……你就想追求□□的欢愉,玩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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