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但他最后只是用破布遮住了自己的伤口,背着受伤的温述一路前行。
“如果我们走出隧道,我们就能活下来。”
“如果我们杀了这波异种,我们就能活下来。”
“如果我们……”
白繇忍不住打断,好笑道:“哪有这么多如果?”
温述趴在他的背上,用百米范围的精神力网监视一切风吹草动,他现在是白繇的盾牌,只要有他在,没有任何异种活宿主能够偷袭白繇。跟随者他们求生的还有一批无辜遇难的群众,但此时温述也不知道带上他们是好事还是坏事。
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有人死去。
死去的人往往不会干脆的死去,而是变成宿主,化身为喋血的怪物,攻击他昔日的同行者。
温述在白繇身后说话,让他打起精神,“很多人都说没有‘如果’,但我感觉没有什么比‘如果’更重要了。‘如果’没有‘如果’,我们根本走不到这里。
比如说……如果我早点发现,其实你一个哨兵。”
听到最后一句话,白繇猛地停下脚步。
就连呼吸为之停止了,他的瞳孔震颤,持枪的双手也颤抖着,“你发现了……”
温述笑了两声,“我又不傻,再说傻子都该发现了。”
他们正在往最近的下水道出口前进,一路危机四伏,但白繇已经因为温述的一个“如果”而浮想联翩。
温述倚在白繇肩头,“我能看到你在想什么。如果我早点发现你是个哨兵,大概也不会揭发你,和你不熟的时候怕惹上是非不揭发你,和你熟的时候出于友情考虑不揭发你。但如果这样,就该变成我跟踪你而不是你跟踪我了。然后,你依然教我格斗,给我开小灶,做我的室友,虽然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但你依旧会对我倾囊相授,百依百顺。”
温述的嗓音太过轻柔,白繇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砰——砰——砰——
“然后我突破s级,不久后我就成年了,你顺理成章的偷偷和我告白,我就顺水推舟地答应,成为一对地下情侣,也没李铭钺什么事了。”
白繇反驳,“不,我根本就没有想这些。”
温述微微愣了一下,轻缓而认真地回答:“没错,这不是你脑子里想的,这是我脑子里想的。”
白繇脚步顿了一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温述沉静地回答:“我知道啊,是你在装傻。”
白飖花了两秒,用来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而之后,天雷激荡,大地崩裂,也比不上温述一句话的效果。
他也喜欢他。
他也喜欢他!
他也喜欢他!!!
猝不及防的告别呈携风带雨之势到来,恰如当年湖边的惊鸿一瞥,让四季倒错,春波缭乱。
只因白繇觉得这个答案太过遥不可及,他连奢望都不敢奢望,所以哪怕给他一万个“如果”,他也不敢去想。
但如今这个答案,就被温述这样故作轻描淡写地给了出去。不是什么付出一切努力后久久通关不了游戏的安慰奖,而是在徘徊、试探、犹豫之后,理智而清醒地说出了这句话。
强烈的情感冲击让白繇几乎忍不住要狂笑。
为什么偏偏是他?
居然是他。
软弱无能,包藏祸心,满腹算计的他!
任何一个哨兵都可以,温述偏偏瞎了眼,挑中了一个最糟糕的选项。
太可笑了不是吗?
长久的沉默。
白繇没有回应,沉默地走着,走了不知多久,温述才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抱歉,这是我第一次告白,没有想到被拒绝了,你就当没听到吧。”
竭尽全力的勇气就换来这样这个令人失望的结果,温述连语气都明显萎靡了下来。
白飖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但他最后选择把满口苦涩咽进肚子里。
“温述,我不能答应,是因为等出了隧道,你会后悔说出这句话。”
温述眼睛亮了,“那就等出了再说。”
“我……”
温述道:“我本可以钻进你的脑子里看看你在想什么,但是我不愿意看,知道为什么吗?”
白繇嗓音艰涩,“为什么?”
“因为你的每个细胞都在告诉我,你爱我。”温述得意地重复了一遍,“你明明爱我。”
他想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絮絮念叨着,但念着念着,语气却一点点低沉下来,“爱我,却拒绝我……”
温述每说一个字,白繇的呼吸就困难一分,每个字都在蚕食他肺部的空气,都在凌迟他的血肉。
但他却希望,温述说的久一些,凌迟的最后一刀才能慢点落下。
他真是贱得慌,不求速死,只求苟活。
但任何旅路都有终点,比如温述说累了,比如最后一刀落下了……
异化也不能再拖了。
白繇停下脚步,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所有人因为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白繇将温述放在墙边,把自己之前从尸体上摸来的枪给了他。
温述抱着枪,不解地仰头看他。
白繇摸了摸温述沾着血污的头发,将打结的地方一点点理顺。很快,他发现这是无用功,温述的头发很快会再一次被脏,被他弄脏。于是他搀扶起温述,将他放进了一个两面环墙易于防守的角落,“站起来。”
温述刚想说脚伤不允许,就听刺啦一声,剧痛自肩头蔓延开来。
白繇手握长刀,穿透了温述的肩膀,将他定在墙上。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震惊了,只有白繇淡定地后退几步,解开了手肘处的绑带,已经完全异化的伤口展露在众人面前。
下一秒,数条十米长的蜈蚣形异种从污水中窜出,冲向幸存者们。
白繇道:“温述,站起来,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鲜血、水流、浊臭,淹没温述的口鼻,极度的混乱让他忘记自己是怎么开的枪,怎么挥的刀。若不是白繇提前将他定在墙上,他连射击的姿势都无法维持。
温述陷入黑暗最后一刻,看到了浑身晶莹剔透,已经完全异化的白繇。
他看到了死亡,却同样看到了无数朵洁白的花在白繇身上盛开,触目可及之处一片鲜红,唯独那一束诡异绽放的洁白,致命而美丽。
白繇刺穿了他的眼睛,如同对他目视不可视之物的惩罚。
温述痛苦地嘶叫了一声,眼前顿时陷入一片可怖的黑暗,千万条金色丝绦自他身上爆开,他下意识地释放所有的精神力来冲淡自己失去视力后深不见底的惶恐与绝望,试图用精神线读取并抓住他所能探知的一切。
巨大的信息量涌入脑海,在一片凄厉的呻.吟与哀号中,他如幻觉一般听到了一个哀伤到极点,让他忍不住想要流泪的声音。
“我拿什么把你留下……”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
绝望的落日,
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那年他尚且年少,他倚在床前,天真无邪地念着这首诗。
今时今日,白繇才于混沌中意识到,也许从那时开始,他便已万劫不复。
如果已见过世间最美丽的事物,是否能够从容走向死亡。
白繇试图用他已经不能称之为双手的手轻轻抚摸过温述的身体,却无法控制地留下一道道绽放的血红伤痕。他因这一切绝望地恸哭,惊恐地尖叫,想要抚平爱人的伤痕,却只是徒劳地带来更致命的伤害。
我亲爱的爱人啊,
我无法给你洋桔梗编织的花环,
亦无法带你走向长空、烈日与鎏金的琼宇,
我将亿万星河的璀璨倾倒入你的眼眸,
亦用曼殊沙华的糜红遍抚你的身躯,
而我向你乞求的,
唯有永恒之宁静。
……
白繇终于拥抱了温述,也拥抱了死亡。
第63章
温述感觉自己脑浆要被摇匀了, 有什么毛茸茸热烘烘的东西还一直往自己胸前拱。
他伸手抓了一把,抓了一手毛,睁开眼一看, 一只黑白相间的熊头怼到了自己眼前,他愣了一下, 又把眼睛闭上了。
在现实世界不过几分钟,温述却感觉过了十几年那么长。
南风巽早就按捺不住了, “你看到了什么, 刚才又是哭又是笑的?照片上其余三个人都是谁?一切是怎么回事?”
温述将地上的照片捡起, 掸了掸灰,装进口袋里。那段记忆如同一柄淬毒的刻刀, 让他的心脏现在都麻痹着,四肢百骸也因强烈的震撼和冲击有一种遭受电击后的酥麻感,他手指发抖, 塞了两次才成功把照片塞进口袋。
事实上,他仍未能得知照片上其余三个人都是谁。白繇没有给他读取记忆的机会, 反而提前在精神域设下陷阱,引诱他进入圈套,强行将白繇的一段记忆灌入温述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