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温述从他身边走过,来到白佟的尸体前。
“温述,别乱动!”南风巽暴喝一声。
但温述已然拾起了照片。
南风巽立即冲上去要将照片拍开,却被温述拦住,“没事的,她的精神暗示只针对第一个人。而且,这根本就是留给她自己的。”
“你的意思是她本来就想自杀?”
温述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我不知道,但之前我每次要翻照片,她都在拖延。”
“照片上是什么?”
南风巽凑上前去,发现这是一张多人合影,画面中有四个人,统一穿着白大褂挂着胸牌,看向摄像头的眼神都称得上意气风发,其中的一个女人赫然就是年轻时的白佟。
“其他人是谁?”南风巽忽然注意到了身后一个类似培养皿的东西,疑问道:“这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他本来向温述征求答案,却发现温述一直在很痛苦地揉着太阳穴。
“你没事吧?”南风巽关切地问。
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向上级上报情况,尸体也要尽快处理。麻烦的是这个女人似乎有丈夫和两个孩子……不知道家属能否接受这一切。
至于温述,实话实说,南风巽觉得他才是问题最大的那个人。
但他还来不及处理现场,就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超出常人七倍以上的听力告诉南风巽,来人是一个高级哨兵。南风巽开始以为是白佟的丈夫回来了,焦急地去推搡温述。
“阿莎向导在家吗?”外面的哨兵问。
糟了!以哨兵的嗅觉,肯定已经闻到了房间里的血腥气。
温述却对眼下的情况充耳不闻,他魔怔似的来到了白佟的尸体前,刺入精神力线。白佟的精神域还没有失活,而温述想做的,无非是白佟的记忆。
南风巽一个头两个大,“现在是做这个的时候吗?”
温述却已经闭上了眼,无视了南风巽的话。
南风巽恼怒地对门外大吼,“死了!人死了!找向导去别处找!”
第62章
白繇这周第三次看见那个少年在人工湖的草坪边午睡。
这个时间, 学生们要么在食堂里吃饭,要么在寝室里休息,基本不会有人待在外面闲逛。
当然, 除了一些无处可去,孤僻又不合群的可怜虫。
白繇站在树梢上打量着少年。少年浑身沐浴在阳光里, 修长的四肢和柔韧的躯干淹没在碧绿的嫩草中,胸膛有规律地起伏, 似乎已经睡着了。向导制服外套被他盖在脸上, 薄薄的制服衬衫包裹着他的身躯, 可他似乎并不觉得寒冷。
b级精神体,出身卑微, 家境贫寒,等级和血统在圣所的一众精英里都是最底层,白繇已经知道了他受排挤的原因。
闹钟在13:30准时响起, 少年掀开头顶的外套,一骨碌从草坪上站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去上下午的课。
白繇也转身离去,他是少年下午实验课的助教。
上课铃打响,白繇走进教室, 在后排挑了个座位坐下。这节实验课的主要内容是记忆提取,教研组从不知哪个死刑犯身上剥离出来了一颗新鲜大脑, 靠着电刺激维持活性,供这些少年向导研究。
白繇的任务很清闲,只有学生遇到问题时,他才会出面。于是他趁着这个机会饶有兴趣地观察起少年的一举一动。
这门实验不需要消耗太多精神力,少年是所有向导中最快完成的, 无论是比他等级高的向导还是比他等级低的向导,都没有他的速度快。
但他没有举手验收,而是装作一副仍未领会技巧的模样,混在未完成实验的学生里发呆。
白繇一眼就识破了少年的伪装,走到少年身后,用笔戳了戳他的脊背,“验收吗?”
少年似乎被吓了一跳,一双猫儿眼惊恐地看着他,忙低头说没做完。
没有绝对实力的前提下,表现得越鹤立鸡群,就越容易招致怨忿,在圣所的日子也越不好过。白繇没有戳穿他,返回了自己的座位。几分钟后,有学生向他求助。
半小时后,少年终于主动举手,“老师,我要验收。”
白繇走到他面前,打开名册,让少年指他的名字。少年伸出纤长的手指,在光屏上虚点了一下,“温述,我叫温述。”
“好,现在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他的生平,他出生在贫民窟里,从小就被人贩子拐卖当扒手,在行窃过程中被人发现,慌乱之下错杀了被他挟持当人质的少女,最后锒铛入狱,被判处死刑。”
“还有呢?”
“还有他死前最后的画面,他是注射死亡。”
“正确,不过现在还不是下课时间,你不能早退。”
温述则打开终端,给白繇展示了请假条,“我下午要去科学部试药,夏堂博士已经给我签过字了。”
试药?什么鬼?
白繇眉头紧锁,“这对你的身体没有伤害吗?”
温述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没关系,现在向导使用的许多药剂,都是先在我身上进行实验的。”
白繇不再说什么,给温述让了路。
谦和、温驯、孱弱,如同一只活在狼窝里的兔子,不知何时会被开膛破肚,连同骨头一起被吞下去。
直到现在,他还一切宛如一场压抑的梦魇,他居然为了这样的一只兔子,几乎付出了他此生所能拥有的一切。
“你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因为这个孩子。”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小屋里,母亲指着照片上的人对他说道:“如果不是他,我会选择亲手把你扼杀在摇篮里。”
下课后,白繇迅速返回宿舍,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解开颈带。
若是有第三者观察,会惊讶地发现这名向导身上的精神力波动诡异到了极点。他的精神力并没有具象化成精神力线之类的实体,反而在不断强化着他的五感,电流流过电线的声音、衣料摩擦的刺痒、连同房间内混杂无章的气味,都让他头昏脑胀几欲作呕。
颈带之下,向导本该白皙干净的后颈皮肤上,骇然出现了数枚还未完全愈合的针孔。他从冰箱里取出一支针剂,弹出针头一针注入腺体之中。
排异反应非常严重,剧烈的疼痛让他瘫倒在地上,疼得浑身大汗淋漓,半天也爬不起来。他感觉有两股相抗衡的力量在撕扯着他的灵魂,脑域之中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在野蛮地膨胀,似乎下一秒他就要爆体而亡。
身体上的折磨只是次要的,更痛苦的是来自心理上的抗拒。
他必须不断告诉自己,他是向导,而非哨兵。
就因为圣所禁止7年级以下的哨兵和向导私自接触,白佟想方设法给他移植了一个向导的精神域,教他如何做一名看起来正常的向导。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监视温述。
翌日在湖边,白繇站在树梢上,他不在意这个高度对于向导来说是否太危险了,他喜欢登高望远。
但这一次的监视行动宣告失败,准确地说,温述很久以前就发现他了,只是因为不想平白失去一个休憩场所,而选择了无视。
但也许是因为实验课上的交集,温述主动走向了他待着的那棵树。
“你怎么能爬这么高?”向导仰着头问,阳光照进他的眼睛里,让他的双眸看上去像一对淌着蜜的琥珀。
白繇丝毫没有因为被发现而慌张,“如果你多练练,你也可以。”
温述摇了摇头,拒绝道:“我不行,如果我掉下去会摔死,而且被发现会被惩罚。”
白繇歪了歪头,确认温述已经完全忘记了小时候被自己推上墙根,上下攀爬,来回奔跑的事。
真不公平,只有记得的人在受苦。
他几个跳跃轻灵落地,“话说,你在课上叫我老师,现在应该叫我学长。”
温述乖巧地叫了一声,脸上带着那种能让人轻易放松警惕的微笑。
三天之后,白繇成功让温述原来的室友知难而退,和温述成为室友,方便他更好完成监视任务。
也是从那天开始,温述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不再每天中午都跑到湖边,可怜巴巴地躺草坪,而是选择在寝室柔软的床上午睡。
甚至有时白繇猛地推开寝室门,会做梦一样看见隔壁的美少年趴在自己床上翻书。
白繇故作镇定,问温述在看什么。
温述说他在看诗集,并用优美的声音给白繇念道:“我拿什么把你留下……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
绝望的落日,
破败郊区的月亮……”
白繇抽走温述手上的诗集,问他实验报告交了没。
温述一脸慌张地爬起来,冲出门赶制报告。在这个银月高悬的夜晚,他说还不知道,当一切已成定局之际,他会狠狠嘲笑此时的自己。
他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还妄想吟咏爱情。
白繇的任务进展神速,他和温述从监视者与被监视者的关系,到偶尔打个照面的关系,再到老师与学生的关系,不过花了短短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