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魔尊相爱相杀 第147节
四周空气微微震颤起来,随即,一点点亮光缓缓升腾而起。
陆明霜睁大了眼睛。
成群的萤火虫自夜色中悄然浮现,犹如漫天星辰一般轻盈地飘散开来,以那盏普通的纸灯为中心,缓缓盘绕,飞舞。
点点荧光映照在灯面上,照出精妙图案:有时是高山流水,有时是亭台楼阁,接着又化成一个小人,手持锋锐,一剑刺出,又变成漫天落雪。
陆明霜一怔,还来不及赞叹,就看易无疆摸出那支青竹笛,放在唇边,悠悠吹奏起来。
笛声缓缓流泻而出。
第123章 一曲动心
夜色深沉,远离了人群喧嚣,四周只剩下虫鸣和风拂芦苇的窸窣声。
易无疆将青竹笛轻轻贴上唇瓣,修长的手指缓缓起落,笛声比陆明霜之前听过的任何乐器都更美妙。
最初几个音仿若夜色中悄然浮动的涟漪,轻快而缥缈。随后旋律逐渐舒展开来,像一条柔软的丝带,伴随溪水流动,恰如其分地融入夜晚的静谧中。
陆明霜一向不通音律,丝竹笙箫无论水平高下,对她来讲都差不多。
然而今晚不知为何,在这幽静的夜色中,易无疆的笛音仿佛带着玄妙的法力,缓缓渗入她心间。曲调哀婉缠绵,仿佛带着欲说还休的情意,一声声落入耳中,竟让她生出怅惘与哀愁。
陆明霜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易无疆身上。
夜色中,他微垂眼帘,指尖轻捻,音色流转,神情褪去平日里的狂妄不羁,多了一丝淡淡的沉静。
萤火虫好像也知晓笛音,随着音律变幻,飞舞的萤火虫缓缓落在那盏素灯上,逐渐结成一个光球。
像漫天星辰,又像一团满月。
陆明霜缓缓闭上双眼,任由旋律将她包裹,神思似乎也化作点点荧光,浸入夜色之中。
她无声地扯了下嘴角,自嘲地想——
现在这个时刻,他们正在被整个修真界追杀,也许身边某条暗巷、经过的某片阴影里就藏着致命杀机。
她本该时时警惕,不能有丝毫松懈。可是她却放下一切,陪易无疆度过了一个荒唐而又奇妙的夜晚。
这一刻,她不去想那些明争暗斗,忘了危机四伏,满眼所见只有月隐风柔,笛声荡漾。
满心惦念的皆是些琐碎:羊杂汤冲鼻的辣味,小贩背地里嚼舌,萤火虫变幻出的图案,还有易无疆吹的这首曲子,到底想要诉说何种心情……
这真是太放纵了。
都怪易无疆。他最厉害的本领,一定是无论在任何情境下,都要把日子过得舒适从容。
越是这样想,陆明霜越觉得,他入魔实在很可惜。
等周身缠绕上魔气,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变得猩红,易无疆还会记得怎样吹这首曲子吗?身为魔尊的易无疆是不是还会把这支青竹笛带在身边?梦里她好像没有留意。
夜色之下,易无疆专注吹着笛子,目光偶然落在陆明霜身上,看到她的裙子被萤火映照,暗绣的银线反射出点点光辉。
他指尖微顿,笛声渐渐低沉,最终归于沉寂。
陆明霜睁开眼,回过神来。
夜色如旧,天边云层依旧厚重,四周寂静安宁,月亮仍未探出光辉。
但此刻,似乎也不再重要了。
她没有开口,也没有转头看易无疆,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萤火上,像是在回味刚刚那一曲。
易无疆也没有说话,半晌,忽然轻笑了一声,笛子在指间转了转,宣布道:“现在,这盏灯是独一无二的了。”
陆明霜目光落在微微颤动的光晕上,低低附和:“嗯。”
易无疆闻言,心中顿时充满了得意,简直像要冲破心房,流淌出来。
只是当他再一次看向陆明霜时,心跳却微微一滞。
那些萤火虫微光流转,在她清澈的瞳仁中映出点点星光,那一瞬间,易无疆想——
或许,
他才是那个真正被照亮的。
**
天都之外。此时的修真界已是风声鹤唳,暗潮汹涌。
自易无疆遁走蒲州,在落霞谷负伤却又侥幸逃脱后,仙盟再也坐不住了。
原本散乱无序的追捕,如今已被摇光派和镜水派联手整合。
由仙盟羽衣使为先遣,调动门下弟子,联合诸多宗派世家,号令天下修士襄助,集结成一只强大的军队,直指激扬海易无疆的老巢。
各地传讯往来如织,剑光不时掠过长空,每一天都有新的修士投身其中,向大军驻扎的摇光派汇集。
中洲西南和西洲的修士首先集中到镜水派,再转道和摇光派的大军汇合。
镜水派和易无疆最后现身的蒲州最近,小道消息也最全面。在各种真假难辨的流言中,伴随易无疆出现的,总有归海剑宗陆明霜的名字。
易无疆伪造身份潜入归海剑宗时,和陆明霜交情匪浅。直到仙门大比趁乱混进龙石地宫,陆明霜等几人也在他身边。甚至在仙门大比结束后,陆明霜又和他同时来到蒲州。
那之后,事件走向开始变得扑朔迷离。
有人说,陆明霜嫉恶如仇,发现身边的朋友其实是心怀鬼胎的妖族后,当即与其割袍断义。
在易无疆逃出蒲州时,陆明霜提剑追了上去,在云径山中救下了几名正道修士,随后却销声匿迹,再无音讯。
世人本还对陆明霜的立场抱有疑虑,如今大多数人倒是相信她没有同流合污,但随之而来,却升起另一种担忧——陆明霜恐怕已经落入易无疆之手,生死难料。
起初传言只是说陆明霜失踪,很可能被易无疆俘获。
可随着时间推移,传闻不断添油加醋,流传出的版本愈发骇人听闻。
有人说她被困在妖物老巢,日夜经受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人言之凿凿,陆明霜已经被易无疆抽取灵骨、折断命剑,变成苟延残喘的空壳;甚至还有传言称,陆明霜早已香消玉殒,尸骨无存。
这些日子,在镜水派的队伍里,只要一提起陆明霜,便是无尽的叹息与愤恨。
许多在仙门大比目睹她实力的修士更是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发誓要亲手斩杀易无疆,为无辜丧命的少年英才讨回公道。
“可惜了,小陆道友天资卓绝,竟落得如此下场!”
“易无疆那魔头,不会就是冲着修真界的天才来的吧,这般狠毒,迟早要遭天谴!”
“听说了吗?仙盟这次倾尽全力,若那妖物躲回老巢,那便是瓮中捉鳖,插翅难逃!”
“若他不回呢?”
“不回?那正好!灭了老巢,他就成了丧家之犬,还能躲到几时?”
“没错!”
群情高昂,蓄势待发。
少有人注意到,在偏僻的帐篷一角,有两个格格不入的身影正在低声交谈。
“林长老,”姬啸小声问,“你说,陆师姐不会真出事吧?”
“呸呸呸,出什么事,听他们胡说八道!”林竞风脸色不太好看,“昨天和弟子堂确认过,明霜的命灯还好好亮着呢!”
说到后面,他不自觉地抬高声音,又急忙压低:“你啊,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用自己的脑子想一想。易无疆虽然是妖,但他做过任何不利于明霜的事情吗?”
林竞风叹了口气,喃喃道:“要我说,小易宁可伤害自己,也不会让明霜受伤……”
帐篷外恰好走过一队修士,姬啸没听清他的低语,挠了挠头,“嗯?您说什么?”
“没什么……”林竞风又是叹气。
姬啸又不放心地追问:“就算易无疆没伤害陆师姐,可是为什么那天之后,所有给陆师姐的传讯都没有回音,就连宗门发动弟子牌,也追踪不到陆师姐?”
林竞风忍不住敲了姬啸脑袋一下,反问:“你说呢?”
“我说……陆师姐已是元婴修士,如果不是易无疆,又有谁能让她悄无声息地消失?”姬啸愁眉苦脸地想了想,忽然瞳孔一缩,“难道……是她自己?”
如果是她自己主动切断和宗门的联系,那的确可以不被任何人找到。
姬啸“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所以陆师姐自己想走?她和易无疆在一起?”
林竞风眉头紧皱:“她那时的确追着易无疆出城,也被人目睹和易无疆对峙,不过……现在他们是否还在一起?不好说。”
姬啸看着林竞风,也不自觉的皱起眉:“陆师姐主动消失,她是不是不想和易无疆为敌?可是,仙盟准备攻打易无疆……真打起来了,陆师姐难道要站在他那边,背弃宗门,和天下所有修士为敌?!”
林竞风沉默不语。
姬啸越发觉得很有可能,愁容满面道:“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不知道。”林竞风这次答得干脆,半晌又问,“你觉得……因为他是妖,我们是修士,所以这场仗就非打不可吗?”
姬啸一愣,缓缓摇头:“不……我现在已经不会那样想了……”
有了竺州那次经历,他一直以来坚持的观念动摇了,是非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
代表正义的仙盟,却为了夺取宝物,不分青红皂白地出手伤人。
宛娘虽为魅魔,却不曾害人,也要被仙盟监视终生,最后还平白被连累,如今只剩一缕残魂。
姬啸已经无法再简单地站在仙盟一边,理直气壮地说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他又应该站在哪边?与谁为友呢?
姬啸想不清楚,思考让他痛苦,所以过去一段时间他刻意避免想太多,而是将提升修为、助宛娘苏醒当做唯一的目标。
可是这个目的也没实现。
他赶到蒲州刚和陆明霜见了一面,外面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易无疆身份暴露,成为修真界公敌,而陆明霜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举头无措的姬啸只能投靠同在蒲州的林竞风,接着镜水派组织大军,归海剑宗也公开支持,留在蒲州的二人顺理成章被编入了镜水派的队伍。
之前还没有实感,现在姬啸不得不面对这些问题:仙盟这次攻打激扬海,会不会是竺州案声势浩大的重演?还有,他真能对易无疆,甚至对陆明霜动手吗?
他想了想,语气逐渐坚决:“我现在只想赶快提升修为,我不想和任何人打架,尤其不想和陆师姐为敌。我既然被裹挟进来,或许可以借机潜伏,暗中刺探消息,帮助陆师姐,尽量避免战斗?”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跃跃欲试,随后又微微一顿,不大情愿道,“至于易无疆……我还是觉得他动机不纯,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既然没有作恶,我也懒得管他死活。如果陆师姐想让他活下来,那我也无所谓……”
林竞风安静听姬啸说,抬眼看向帐篷外,神情没有丝毫放松。
夜色沉沉,风卷过镜水派大军的驻扎的营地。烛火摇曳,在夜幕下映出一片肃杀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