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许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悲色渐去,换上一种沉静,才道:“世子机敏,老崔平日没白夸赞你。殿下,臣妇在此正言相告,那日收敛的尸体并不是崔时沭。”
  阎止心中一惊:“何以见得?”
  “兖州井下的尸体数不胜数,死去的人和盐粒一样多,”许氏叹道,“那尸体脸被砸烂了,身量胖瘦和老崔相近。旁人看不出来,但我知道那不是他本人。家母一看就哭得不行,又有杨氏在旁相劝,根本听不进去我说话,就认下拉去一把火烧了。”
  她停一停又说:“老太太看不清也好,一把年纪了,如何能掺和进去这样的是非中呢?”
  阎止默然地看着她,人已悲痛过度,情绪上反倒冷静下来了。他知道此时不能多问,只能说事,便接着问道:“既然不是崔大人,你知道他人如今在哪儿?”
  许氏沉默不言,虽说失踪,但生死如何心中已有定数,三人一时皆闭口不谈。
  她顿了片刻,又才开口道:“老崔那日根本没去郑的井上,两日前就去了东甘盐井,一直都没有回来。那里是什么来历想必两位都知道了,郑榷与老崔虽不睦,为人莽撞,但是没有杀人的胆子。而杨淮英的全幅身家都在东甘盐井,汲汲营营二十年,不可告人的事太多了。他若不是为了掩盖行径,怎么偏世子来了才动手呢。”
  阎止问:“崔大人之前可提到有什么异样?”
  许氏道:“羯人来过东甘盐井,被他撞见了。他在兖州忍得够久了,田高明死的时候,老崔上书状告兖州府衙,当时就和杨淮英在府衙大吵了一架。从那时我俩就知道,生死一线,这都是迟早的事儿。”
  阎止两人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羯人比他们预料中来得还要早。雷晗铭如果早前就来过兖州,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他想着又问道:“那羯人可有什么特征吗?”
  许氏摇摇头说:“老崔没有详细说,他当时藏在暗处也没看清。只说领在前面那人很奇怪,只有一只眼睛。”
  阎止听罢汗毛倒竖,背上几乎是立刻渗出了冷汗。京城天牢森严,珈乌是怎么从京中逃出去的。既然如此,动手的人绝不可能是郑榷,他几乎立刻便能确定是谁下的杀手,就是为了灭口见过珈乌的崔时沭。至于地点选在盐井上,杨淮英等人不过是为了好找借口,顺势而为罢了。
  他想着心中寒战不已,只觉得傅行州在桌下握紧了他的手,暖意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定了定神深吸口气道:“多谢夫人,我会找到他的。”
  许氏点头称谢,背上像泄了气一样弯下去,靠在旁侧不再说话了。阎止压下心中惊涛,缓了口气又问:“敢问夫人,崔大人与国公是多年旧友,如有书信往来,还留着吗?”
  “倒是有一封,”许氏起身回房去拿,珍重地递给他道,“老崔提过,若是有一日见了世子,要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旧信封里套着一封信,字迹尤在昨日,一点也没有泛黄发脆,显然是被保存的很好。上书“凛川亲启”四字。阎止认得这是衡国公的字,拿在手里一时怔住。
  许氏看着他,一时如同如看向自己的孩子一般,语气慢慢的,却无端带着点安慰:“国公爷和老崔说,当年事发突然,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和你讲,只顾草草安排,再多的实在是做不到了。他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们兄弟俩,只是希望你看了信不要怨他。”
  天色放晴,京城又逢大朝会。兖州接连发来奏折,个个都如惊雷似的。从户部侍郎崔吉上告开始,朝中震惊之余,日益凝重起来,朝会上众臣谁也不敢说话。
  皇上看了阎止的奏折大为震怒,命其彻查到底,又发令命傅行州退出兖州,退守北关,不得滋事。但在此之后,兖州的所有消息便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没有一封折子传回京城。
  没有消息比频传消息更使人忧虑,一脸几日皇上的脸上越来越难看。
  盛江海站在玉阶上只看不言,朝中以萧临彻为首的众臣只增不减,近日反对呼声颇大,尽是讲兖州调查不利,请派瑞王至兖州的。兖州为富庶之地,更关乎财脉攸关,其中心思不言而明,无非是都想分一杯好处。
  今日朝会上,已经有多人明言阎止办事不力,掉头给杨淮英说好话。几人附和一番之后,萧临彻出列拱手道:“临徵赴兖已半月有余,久不见效,更无消息,是否要召回?他到底年少不懂朝中事,再兼伤病未愈,听闻兖州近日下大雨了,别引起他的病来,误了大事。”
  皇上哗啦哗啦地捻着珠子不说话,萧临彻抬眼微微端详他脸色,见皇上并无怒意又道:“至于北关,如今正值查案要紧时,北关本来就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傅行州如今不肯归位,若是再无视京中谕令,是否要召傅行川回京,先行管束?”
  皇上依旧垂目不言。萧翊清却先出列道:“都召回朝了,兖州之事该由何人督官?御史台已查明尸身并非崔时沭,其死因尚未明确,如何能够中止。眼下查到了这个地步,杨淮英已经满是提防。此时撤人再探,这桩案子瑞王以为还能查吗?”
  萧临彻一笑,桃花眼微微眯起来道:“案情未明,便先认定杨淮英一定是作奸犯科之人了?四叔太武断了吧。”
  萧翊清反驳道:“武断与否,不在瑞王一面之词。兖州盐井一事至今尚未查清,再兼尸身错认,死不见视,足见兖州盘根错节,不知暗藏多少秘辛。陛下既已派人清查,必要查的透彻明白,才能不负圣命。若人人都像瑞王一样心急,难保挂一漏万。盐井之事事关重大,岂非对不起芸芸百姓?”
  “好了。”皇上在龙椅上坐正,手中翡翠珠一挥打断两人,“兖州重地,大事一拖再拖,朝堂等不得。更何况现在北关也掺和进去了,便不单是盐井之事。”他侧头向盛江海道:“即刻传旨下去,兖州之事十日之内再无结果,瑞王就去。”
  下朝时天色已晚,天边挂起流彩一般的晚霞,映得宫墙多了几分嫣红。
  萧翊清出门时正好见闻阶从对面过来,后者见了他眼神一缩,扭身便要走,被他上前一步拦住了,笑吟吟地问:“一连几日,侯爷何苦躲着我呢?我确实有话要问侯爷,今日宫道无人,不妨同我一起出宫吧。”
  天色渐暗,宫道两侧清净安宁,只偶尔有小宫娥低头匆匆经过。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闻阶先开口问:“殿下近日身体如何?”
  萧翊清手指拢在袖中,垂目不言。他上次在御书房中罚跪起了热,黎越峥发了很大的脾气,当晚要冲进宫去找太后论理,他百般劝阻才拦住。但自此之后,胸中与指尖刺痛麻木日益频繁,他藉由公事繁忙,又怕再点了火,一直压着没敢让黎越峥知道,只私下找胡大夫看了看,却到底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收回思绪笑道:“老样子,多谢侯爷记挂。”
  闻侯喟叹一声,不知是叹自己还是叹旁人,问道:“王爷想知道什么?”
  萧翊清慢慢道:“近日朝堂上纷争不断,闻侯都不怎么说话。瑞王正是鼎盛的时候,侯爷可看好他吗?”
  “有什么可说的,再过几年我到了岁数,也不必上朝了,吵成这样,真没意思,”闻阶说着侧头看他,“王爷,你一向是最谨慎的,议储一事是随便能说的?瑞王朝中独大,多少人都盯着呢,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萧翊清笑道:“难得闻侯如此坦诚相待,我是有件正事要问。当年先废太子一案收尾时,是您和国公一起去的。听说先废太子有个私生的孩子,没在连诛之列,那个孩子还活着吗?”
  闻阶霍然停步,如遭雷击一般扭过头去瞪他,压低声音说:“都是从哪儿听说的,别去乱传。”
  萧翊清闲闲道:“之前同国公爷闲聊时他提起过,如今又见兖州争得厉害,倒想起来这件事,随口一问罢了。侯爷可知道这孩子的下落吗?”
  闻阶看了他一眼道:“今年多事,朝堂不太平。你若想全身而退,就少掺和兖州和国公的事情吧,更别再提先废太子。”他说罢不再逗留,一挥袖匆匆走了。
  萧翊清目送着他消失在道路尽头,不多时,崔吉从后面转角处走出来,轻声道:“王爷。”
  “都听见了?你要找的人还在兖州。”萧翊清道。
  “是。”崔吉拱手躬身,“多谢王爷。”
  【我是端午小段子的分割线】
  端午节之大家都在干什么
  阎止:早上起来扎艾草,扎了半天之后发现和菜市场卖的一捆菜没有什么区别,遂扔到一边去了。收到了平王亲手编的五彩绳,戴着给傅某人弹了琵琶,换得了香香的黄金小枣粽子。
  傅行州:扎好了阎止没扎好的艾草,整理成蓬蓬松松又好看的样子,挂在门外。下午带阎去军营观赛投壶。傅将军锐评一番所有人之后展示了一下什么叫做百发百中,再带阎止去西郊放风筝,留宿西郊山上温泉。吃粽子吃这吃那吃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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