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说到此处,贺郎平突然意识到自己透露过多,猛地闭上了嘴,不再往下说了。
  柳元洵紧追不舍:“既然都到了这般地步,为何不奏报皇上?”
  贺郎平脸色平静道:“自然因为只是小事,还没到惊动皇上的地步。”
  若只是小事,又怎会连江南总督的亲兵都受伤了?若贺郎平只是因为不安分才亲自上阵杀敌,又怎会险到差点丢了一只眼睛?
  柳元洵虽不能确定贺郎平在江南官场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但此刻看着他脸上的刀疤,他由衷希望贺郎平是个好人。
  他轻轻舒了口气,不再执着于贺郎平不愿多谈的战事,转而聊起家常:“我初来江南,对诸位大人了解甚少。正好现在有时间,贺大人不如再向我介绍介绍?”
  贺郎平倒是配合,“殿下想了解哪位大人?”
  柳元洵思索片刻,道:“那日夜宴,我已见过诸位大臣。于大人和你的口音听着像是江南本地人,不过江南按察使卢弘益大人,听着像是京城口音。他是京城人士?何时调任过来的?”
  这事倒没什么稀奇的,柳元洵若真想知道,甚至不用问贺郎平,直接要来官员履历表便能知晓。所以贺郎平回答得也很轻松:“卢大人确实是京城人士,调来江南已有四五年了。”
  一个职位一个人,卢弘益来了,上一任自然就不在其位了。
  “那上任按察使呢?”
  贺郎平回答道:“年岁已高,告老还乡了。”
  二人一问一答,倒也消磨了不少时日。
  约莫三刻钟后,守在轿子外的常安挑开轿帘,低声禀报:“王爷,顾大人回来了。”
  这么快?
  柳元洵心中一惊,莫名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发现那地库之后,他心中便有诸多思量。
  即便地库里藏着大量金银,可就算撬开地库拿走银两,也无法凭此给任何人定罪。
  毕竟地库早已荒废,金银上又没刻名字,就算挖出来也没什么实质用处。但被人运走,便会留下痕迹,顺着这痕迹,至少能摸出一两条线索。
  经过一番深思,他才刻意留出一些时间,想看看究竟有没有人有所行动。
  可他万万没想到,顾莲沼竟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来得越快,说明线索越少。
  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没发现任何线索。
  ……
  扫把尾的嗅觉确实敏锐,在地库里仅仅嗅闻了一圈,便一路直冲。
  待钻入那进可供一人通行的小路,沈巍才由衷感谢起柳元洵的先见之明。
  原因无他:这密道并非一条直路通向出口,而是四通八达,每走几步便出现一个岔路口。若没有扫把尾带路,别说找到出口了,甚至极有可能被困在这错综复杂的岔路口中出不来。
  那群人甚至狡猾到在每个岔路口都留下了脚印,就算沿着这些脚印走,也只会被引入一条条死胡同。沈巍甚至怀疑,这些死胡同的尽头,说不定还藏着机关暗器。
  就在他们顺利钻出地道,重回地面后,往前走了半刻钟,却被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
  宽阔的河水足以掩盖一切痕迹,包括气味。
  那群人携财宝而出后,便潜入河底,顺着水流游走,彻底抹去了所有踪迹。
  在顾莲沼讲述整个经过时,贺郎平一直静静地听着。脸上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惋惜,更没有庆幸。他只是平静地坐在一旁,彷佛对此漠不关心,又好似早有预料。
  柳元洵神色凝重,缓声道:“先寻几个水性好的人,去河底仔细探寻一番。不求找到线索,只图事无遗漏。”
  顾莲沼点头应下,正欲转身离去,却被贺郎平出声叫住:“顾指挥使留在这里陪伴王爷吧,余下琐事,交由我处置即可。”
  顾莲沼闻言,抬眸望向柳元洵,见他微微颔首,便侧身让开位置。
  待贺郎平下了轿子,顾莲沼错身礼让,随后坐回柳元洵身旁。
  帘子一落,顾莲沼便将人抱在怀里,握着他的手试了试体温,低声道:“熬了这么久,身体还受得住吗?”
  贺郎平一走,柳元洵便不再强撑,脸上尽显疲惫之色。他刚欲屈指揉一揉眉心,顾莲沼的手指已粘贴他的太阳xue,缓缓按摩起来。
  再呆下去也无意义,柳元洵靠在顾莲沼怀中,轻声叹道:“确实有些累了,先回去吧。”
  顾莲沼应了一声,瞧着他微蹙的眉心,低声安抚:“沈大人已派人沿着河岸追查。以扫把尾的本事,只要那些人上了岸,便绝无逃脱的可能。”
  柳元洵轻轻点头,叹道:“但愿如此。”
  自下午出门起,他便一刻也没歇过。虽说一直坐在轿中,可精神始终紧绷,此时事情暂了,顾莲沼怀里又很温暖,他竟在轿子里就睡着了。
  睡过去前,手指还轻轻勾住了顾莲沼的腰带。
  ……
  回来的路上,柳元洵还好好的,可一到夜里,到底没抗住疲累,又一次病了。
  他浑身烧热,连意识也有些模糊。王太医把脉之后,不住地摇头叹气,口中反覆念叨着:“早就叮嘱过,不可过度忧思,需静心调养,偏是不听啊。”
  送走了王太医,顾莲沼便脱了柳元洵的衣服,用学来的手法在那细白的皮肉上或轻或重的按摩着。
  遮光纱帘落下,烛光愈发显得柔和。
  顾莲沼正值年轻气盛,身体有自己的想法,违背着他的意志,诚实地诉说着自己的渴望。可此时的顾莲沼却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浑身燥热,叫嚣着释放;另一个满腔怜惜,只忧心着柳元洵的身体。
  曾几何时,他还需要学着淩亭,才能照顾好虚弱的柳元洵。可如今,不用什么人教,他只要一见到柳元洵,眼神就会不自觉地留意各处的细节。
  好在这场发热并不严重。次日清晨,柳元洵便睁开了眼睛,睁眼的瞬间,他就问起了沈巍那头的情况,“找到线索了吗?”
  顾莲沼用手指拨开他被汗濡湿的头发,低声道:“已经有线索了,正查着呢,不要担心。”
  柳元洵松了口气,朝顾莲沼虚弱地笑了笑,便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顾莲沼静静地坐在他身旁,待他呼吸平稳,彻底熟睡后,才轻手轻脚地翻身坐起,出了门。
  淩晴就在侧屋。
  顾莲沼推门而入的时候,她先是一愣,接着便急了,“可是主子出了什么事?”
  “没有,”顾莲沼面对旁人时,一贯神色冷峻,语气也有些冷硬,“刚刚醒过一次,随后又睡了。你进去陪着他吧。到了服药的时辰,务必叫醒他,即便困得睁不开眼,也要让他喝了药再睡。喝药前,记得让他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单喝粥不行,得配点别的。”
  这些细节,淩晴自然清楚。
  可听顾莲沼堪称啰嗦的叮嘱,感受又不一样。
  她点了点头,又问:“那您呢?要去哪吗?”
  顾莲沼本不想解释,可一想到他们才是能一直陪着柳元洵的人,迈出的脚步不禁顿住,低声回道:“我去帮沈大人。此事若能顺利解决,阿洵心里也能轻松些。”
  说完,他便离开了。
  他又何尝舍得离开柳元洵,更不愿将病中的他托付给他人。可他向来务实,总觉得单纯的陪伴并无太大意义。
  既然无法替他承受病痛,便要为他分忧解难。尽早解决这件事,才能让他安心养病。
  ……
  柳元洵时睡时醒,即便醒来,也不过短短片刻,用过饭、喝了药,便又裹着被子,陷入沉沉梦乡。
  淩晴趴在床边,静静守着他。可守着守着,便见柳元洵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被子被挣开了一条缝。
  淩晴本欲上前为他掖好被角,可刚半爬上床,便眼尖地瞧见柳元洵脖颈处青紫交叠的痕迹。
  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乍见这痕迹,第一反应便是柳元洵被虫子咬了。心下一惊,顾不得礼节,抬手拉开了柳元洵的衣领。
  这一看,她瞬间愣住了。
  好半晌,她才意识到这是什么痕迹。当下便手忙脚乱地将柳元洵的领口裹紧,还像做贼心虚般,将被角掖得更为严实。
  她下了床,心跳如鼓,一时竟不敢再看柳元洵的脸。她万万没想到,顾侍君竟……竟……
  她一直知道王爷性格和软,从不与人争执,待人更是谦和,可她没想到,顾侍君胆子竟如此之大,在这种事情上也敢欺负王爷,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想得太过出神,甚至都没察觉到柳元洵何时醒了。直到床上的人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她才猛地回过神来:“主……主子,您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柳元洵轻轻点头,待温水下肚,才觉得精神了些。
  他轻声问道:“阿峤还没回来吗?”
  淩晴摇了摇头,趴在他床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柳元洵看了她一眼,主动道:“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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