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无奈之下,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顾莲沼身上,希望他能领会。他迎着顾莲沼的目光,冲他眨了眨眼,可顾莲沼却像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不仅不认真听,还将头偏了过去。
  “阿峤……”柳元洵只能叫他的名字,“我有事要与你说。”
  等顾莲沼转过头来,他才接着说道:“我原本答应过你,情谊不到便不会碰你,可皇兄说你我……”
  说到这里,柳元洵又想起方才看到的佛像,他急促地眨了眨眼睛,强行将那部分记忆压了下去,勉力镇定道:“皇兄说你我行过敦伦之礼后,才愿意放权,我想问问你……想问问你是否愿意?”
  钦安殿附近发生的事,不仅给柳元洵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也让顾莲沼得了不少乐趣。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像柳元洵这般纯情的人。有了方才的事情,再听他此刻说的这番话,只觉得他稚嫩得让人忍不住想笑。
  若是换个身份,换个境遇,随便哪家公子哥用这番话去求欢,人家哥儿就算再心动,也难免会黑着脸把人从床上踹下去。
  可若是将这人换成不谙世事、纯善得令人心痒的瑞王,这感觉可就截然不同了。
  顾莲沼垂眸浅笑,低声说道:“婚事已成,我早已是王爷身边的人了,您若愿意,我便答应。”
  他太清楚自己的优势所在了。不过十八的年纪,便能在垂眸低眸间露出浑然天成的风情,这种魅惑与他骨子里透出的不羁相互交织、碰撞,形成了一种极易吸引旁人的独特魅力。
  尽管柳元洵并不贪恋美色,此时也难免被他吸引,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烛火摇曳中,顾莲沼那堪称绮丽的面容褪去了白天的冷硬,展现出了属于哥儿的柔顺与温婉。二人在烛火下相对而坐,倒真有几分夫妻对烛夜谈的闲适意趣。
  入了夜,便要沐浴了。
  其他事情倒还好说,可伺候沐浴太过私密,柳元洵实在不适应旁人守在身边。但碍于有人暗中窥听,他只能让顾莲沼跟他一起去沐浴的耳房,然后让顾莲沼转过身,背对着自己。
  他很少独自沐浴,担心自己会被热气熏晕,于是洗得格外迅速,只简单沾水冲了冲,便从浴桶中出来了。
  背对着他站着的顾莲沼只听见了水声,又瞥见一截莹白的手腕,随即便看到屏风上搭着的长巾被扯了过去。
  柳元洵收拾妥当以后,站在顾莲沼身后说道:“我去外间等你。”
  许是因为夜色朦胧,所以气氛也无端暧昧起来,这个“等”字竟也生出了丝缕柔情,让听得人和说得人都莫名心软了一瞬。
  顾莲沼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出口的那一刻,他才发觉自己的嗓子竟有些沙哑。
  虽然只是在做戏,可这场戏他们筹备了太久太久。久到两人的关系明明只比陌生人亲近不了多少,身体却已经提前熟悉了彼此。
  至少,他是熟悉柳元洵的。
  熟悉他消瘦纤细的腰肢,熟悉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浅淡冷梅香,熟悉他冰冷的体温和柔软的肌肤……
  隔着一层寝衣,他几乎摸透了柳元洵的一切。
  而今夜……
  顾莲沼换了水,踏入浴桶,抬手撩起一捧水,泼洒在胸膛上。他的手沿着布满疤痕的胸膛缓缓游走至右臂,而后停在了曾经守宫砂存在的地方。
  他的心里彷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跳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难以抑制。像是色欲,又像是贪欲,更像是破坏欲。
  他满身伤疤,出身卑微,是从泥泞中爬出来的人。而床上那人,一身肌肤如同绸缎般光滑细腻,性情高洁得宛如天上的明月,他干干净净,从未吃过任何苦头,也没遭受过任何罪孽,彷佛生来就缺少点瑕疵和遗憾。
  这不正像殿里的欢喜佛吗?善意要与恶念相互融合,恶的人才能不再作恶。
  突然冒出的念头既冲动又疯狂,若是平常,顾莲沼绝对不会任由自己去深思。
  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柳元洵活不长了,他就要死了。
  一个随时都可能断气的人,一个没有未来的人,碰他一下,引诱他一下,又能怎样呢?
  或许沾染一点他身上的洁净之气,就能洗去自己身上的血腥之气,为下辈子投胎换点好运气呢?
  反正他什么都不懂,骗骗他,哄哄他,不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越想,他的心就越躁动。
  顾莲沼深吸一口气,将整个人埋进浴桶中,直到几近窒息,他才破水而出,扯过长袍裹住身体,大步走出了耳房。
  第32章
  夜幕深沉,屋内一片寂静,柳元洵躺在床榻上,静静望着床顶的花纹,等着顾莲沼。
  直至此刻,他还是不懂柳元喆的真正意图。但没关系,待来年已过,他体内的蛊虫便会彻底长成,届时,一切纷扰都将尘埃落定。
  他欠母妃的,母妃亏欠皇兄的,皇兄又负了他的,等他死去,这错综复杂的孽债便会一笔勾销了。
  他不是不怕死,只是活着也不快乐,身上的孽债像座大山般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太累了,偶尔想到死,竟也觉得是种解脱。
  他沉沉呼出一口气,缩进了被子里,汲取着所剩无几的温度。
  没过多久,一身水汽的顾莲沼踏入了屋内。
  听到他的脚步声,柳元洵一时竟有些紧张。他清楚这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可一想到今夜过后,在众人眼中,顾莲沼会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妾室,他便再难用平常心去看待他。
  顾莲沼路过桌旁时,顺路吹灭了跳动的烛火。
  这屋子的布局与他在王府的寝室截然不同,床前没有那扇能透进微光的窗户,蜡烛一灭,柳元洵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黑暗唤醒了他记忆深处的噩梦,柳元洵心中恐惧,下意识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阿峤……”
  顾莲沼缓缓靠近床边,顺势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轻声安抚道:“我在。”
  柳元洵微微松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他商量道:“阿峤,能不能把蜡烛重新点燃?这里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叫柳元洵恐惧,也叫他比往常更脆弱;可对顾莲沼来说,黑暗摘下了他的面具,放大了他内心的欲望,叫他更轻松也更愉悦。
  看不见?看不见不好吗?
  看不见,便只能在黑暗中无助地摸索,向旁人求助,看不见,便只能依赖他,只能向他伸手。
  他看得真切,就在自己伸手回握的瞬间,柳元洵脸上如释重负的神情如此清晰,彷佛将他视作唯一的依靠。这感觉实在新奇,甚至让他有种自己和瑞王地位颠倒的错觉。
  顾莲沼神色自若地坐在床边,轻轻扣住柳元洵的手,侧身靠了过去,压在柳元洵枕畔慢声道:“可是晚上要做的事,又怎能在亮处进行呢?若是太亮,岂不是会被旁人瞧见?”
  他说得在理,房顶上还有人暗中监听,若是烛光明亮,有些事情总归不太方便。
  可这距离实在太近了……
  柳元洵感觉自己身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热度,此刻又有了重燃的趋势,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顾莲沼的胸膛,却没想到他竟只穿了一件长袍,那丝滑的绸缎轻薄得如同不存在一般,这一碰,像是直接碰到了他身上。
  柳元洵心中一惊,猛地将手缩了回来,不敢再推他,只能向后躲,可床就这么大,他越往后退,余地便越小,直至后背紧紧粘贴了墙壁,才惊觉自己与顾莲沼之间的距离几乎没有改变。
  他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窘迫:“阿峤……你……你往后退一点……”
  顾莲沼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冰冷笑意,可他的声音却是轻柔的,在这黑暗中,竟让柳元洵听出了几分委屈:“我又能往哪里躲呢?这事,本就是王爷您要做的。我不过是一介哥儿……这种事,若是我主动,实在不合规矩……可您若一直抗拒……我……”
  他平日说话向来干脆,从未有过这般吞吞吐吐的时候,此刻显然是羞窘到了极点。
  柳元洵瞬间便后悔了,自责自己实在是过分。此事本就是他要做的,顾莲沼不过是在配合他罢了,可到了关键时刻,自己非但不主动,还让一个哥儿来伺候自己,这不是欺负人又是什么呢?
  柳元洵知错就改,绝不拖沓。他从床上坐起,将手搭在顾莲沼的肩膀上,一脸认真地说道:“是我错了,你放心,后面的事就交给我吧。”
  顾莲沼原本斜倚在床头,叫他这么一按,便顺着他的力道软了腰,缓缓躺倒在床上。
  仗着柳元洵看不清自己的表情,顾莲沼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可语调却依旧轻柔:“那就……全仰仗您了。”
  他倒是好奇,柳元洵接下来会怎么做?
  难道拉着他躺在一张床上,一觉睡到天亮,然后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告诉众人,事情已经圆满完成?就他进出欢喜殿的那点时间,怕是连殿内佛像的模样都没看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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