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顾莲沼好半晌都没有困意,他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动静颇大地转了个身,像在跟什么人较劲似地,整夜都背对着柳元洵。
他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明明没什么异动,可睡着睡着就会莫名惊醒。
顾莲沼纠结半响,觉得或许是睡姿的问题,僵持许久,还是转过了身,平躺着了。换了睡姿之后,他倒是再没醒过,但一个时辰不到,便到了该起的时候。
他起身穿衣,视线更是一瞬都不曾看向床上,大门开了又关,人已经卷着冷风走远了。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侧屋的淩亭看时间差不多了,怕耽误他吃药,这才推门入内。
淩亭进门不过几个瞬间,复又匆匆冲了出来,急道:“快去叫太医!”
顾莲沼人在后院,听见淩亭的声音时微微怔了一瞬,下意识收刀,站在了原地。
扫把尾见他收刀,以为练武结束了,像往常一样欢快地跑了过来,想扑到他身上撒欢。可它刚要叫,却见顾莲沼眉头微皱,冲它轻轻摇了摇头。
等了半响,顾莲沼却听不见别的动静,就连一墙之隔的屋子里也没声音。略有犹豫后,他还是举步绕出后院,打算去屋里看看是怎么回事。
可他刚一露面,从屋里出来的淩亭就狠狠劈来一掌,顾莲沼下意识抬刀去挡。
淩亭这掌含着压抑许久的怒火,真气盈沸,顾莲沼又没有防备,虽挡住了攻势,却也被迫后退了三四步。
一掌劈下,淩亭即没有解释,也没再看他,甚至料定了他不会还手,连头也懒得回,赶到前门迎大夫去了。
淩晴正端着热水往屋里走,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向来娇俏爱笑的小姑娘此时也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与顾莲沼擦肩而过。
淩家两兄妹待他一向和善,今天是第一次对他冷脸。顾莲沼并不在意他们的态度,他只想知道柳元洵到底怎么了。
他与淩晴几乎同时踏进屋子,绕过屏风便看到了柳元洵。
躺在床上的人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唇色白得过分,甚至还在时不时抽搐。
淩晴见他如此狼狈,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洗了毛巾,动作轻柔地擦着柳元洵的脸颊与唇瓣,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埋怨起身后木头一样的人。
“你明知道王爷身体不好,为什么不留心些呢?就算你不愿意入王府,可这怪得了王爷吗?他待你……还不好吗?”
想起柳元洵为了顾莲沼受得那些罪,淩晴平日里再开朗,此时也难免哽咽,“为了保你的官职,主子和皇上起了冲突,被皇上一巴掌打得差点醒不过来。去祭礼那日也是,刑部侍郎顾大人说你坏话,主子还一直回护你。祭礼结束后,主子本来可以回府了,但为了你的官职,主子还是去了趟宫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出了宫就一直不开心。你却……你却连他病了都不在意。”
淩晴越说越替柳元洵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知道你和主子是被迫绑到一起的,所以我也不奢求你待主子有多好,我只觉得……主子他不欠你什么,你和他同睡一屋,至少要留意一下他的状况啊……”
顾莲沼彻底愣住,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一会是淩晴的哭诉,一会又是柳元洵病气明显的脸,两相交织,压得他根本无法替自己辩解。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从柳元洵的呼吸声里听出他的状态,可柳元洵平日里的呼吸就很弱,日子久了,他也习惯了,压根没想过今日会有例外。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干涩道:“我不知道……”
“顾大人,主子把你当自家人,事事替你着想,你却把他当外人,一言一行都将主子往外推,这些事我们都不提了。”淩晴深吸一口气,将软帕扔进盆里,转头看向顾莲沼,道:“既然顾大人照顾不好主子,那就让我哥来吧。”
她站起身,瘦小的身体挡在顾莲沼身前,隔绝了他看向柳元洵的视线,“以往你不在的时候,主子从没出现过烧热一夜却无人发现的事情。可你一来,我们便不能贴身侍候了,你要做得好也便罢了,可你都做了些什么呢?”
“顾大人,”淩晴眼中流露一丝失望,“我真的看不懂你。”
说看不懂,已经是很客气的话了。
她真正想说的,是顾莲沼压根就没有心。
一个人,但凡有点良心,不求他待柳元洵有多好,起码会看在他是个病人,且待自己不错的份上,多照顾他一下。
但顾莲沼没有。
柳元洵发高热的这一夜,顾莲沼但凡看过他一眼,都不至于毫无所觉,自顾自地出门练武。
淩晴不想再看他,起码现在,她觉得顾莲沼仅仅是出现在这个屋子里都叫她受不了。
可下一刻,距她一步之遥的顾莲沼却身形一晃,在她来不及出手阻拦的时候,扑到了床边,半跪下地,握住了柳元洵微颤的手指。
柳元洵醒了。
但他睁不开眼,也说不了话,只能费力地勾动手指,想劝他们不要吵架。
“主子……”淩晴又开始掉眼泪了。
可床边的位置已经被顾莲沼占了,她也不好将人赶走,只能眼巴巴地站在床边,泪眼婆娑地望着柳元洵。
顾莲沼握着他的手等了半响,除了开始那点动静之外,他像是又昏了过去,手指虚虚搭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屋内寂静,只有淩晴间歇响起的抽泣声。
直到这时,淩晴说得那些话,才像是终于落到了实处一般,慢慢激起了他的反应。
“主子为了你才挨了打……”
“主子在顾大人面前维护了你……”
“主子是为了替你说情才留在了宫里……”
顾莲沼沉默地望着柳元洵病色明显的脸,轻轻握住了伏在手心的那抹柔软。
第27章
急促的脚步声隐隐传来,淩亭将门推开,带着王太医进了屋,待看见半跪在床头的顾莲沼时,他眸光一凝,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顾莲沼亲自去太医院捉拿过犯人,王太医旁观了全程,对他这张脸印象深刻,乍一见他,惊得倒退一步,恨不得扭头就走。
可王爷还在床上躺着,他便不得不抖着嗓子说道:“劳顾大人让一让,容老朽诊脉……”
顾莲沼松了手,后退一步,将位置让开了。
淩亭已经顾不上他了,他的心随着王太医拧起的眉头提了起来,呼吸也不由屏住了。
淩亭迎人的路上,已经将柳元洵这几日的状况一一说明了,王太医自然也清楚他昨夜泡了药浴。
随着脉象被摸清,王太医紧绷的神情也松懈了,他收回手,轻声道:“王爷并无大碍,只是泡了药浴,虚不受补,药力堆积在身体里挥发不出去,一时激热,这才昏了过去。”
淩亭懊恼道:“可是药浴的问题?”
“也不全是,”王太医细细说道:“按理说,王爷药浴不能断,大病一好,药浴就要续上。但这几日王爷耗神过重,看着虽有精神,可身体还是虚的,药浴一泡,自然受不住。我待会重写张方子,好好养上几日,我再来诊脉。”
淩亭抱拳道:“多谢太医!”
王太医侧身一避,没受他的礼,只嘱咐了句:“药浴、药方都是虚的,早早寻到纯阳之体才是要紧事。”
淩亭点了点头,郑重道:“我记下了。”
谁也不曾发现,在“纯阳之体”四个字落地时,顾莲沼的瞳孔曾微微放大了一瞬。
……
“王太医,留步!”
王太医都快回到太医署了,身后却又传来唤他的声音,他回头一瞧,脖子瞬间僵硬,磕磕巴巴地说道:“好……好巧啊,顾大人。”
顾莲沼翻身下马,抱拳行了一礼,问道:“敢问太医可否去旁边一叙?”
寒冬腊月的,王太医渗了一脑门子汗,他掏出绢帕擦了擦,道:“好好好,顾大人您讲。”
“之前听王太医说‘纯阳之体’,敢问‘纯阳之体’是何物?是否对王爷有益?”
原来是问王爷病情的啊。
王太医松了口气,详细解释道:“纯阳与纯阴乃是一种天生的体质,纯阳之人脉搏强劲、气血旺盛、于寒冬腊月仍能体热如炭火,与刚劲威猛、炙阳炙烈的内功心法相得益彰,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别的特征。”
说完了纯阳之体,他又将其中医理说了一遍。
见顾莲沼面露难色,王太医出言劝慰:“顾大人不必心忧,纯阳纯阴本就是天生圣体,极难寻觅,整个王朝也不见得能翻出一二。能不能找到,只能看天意了。”
顾莲沼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本以为锦衣卫卷宗繁多,或许能帮王爷寻到人,没想到竟有锦衣卫也没听过的人。”
顾莲沼这一说,倒叫王太医记起他是个哥儿,哥儿哪有不记挂自己夫君的,他来追问倒也正常。
王太医宽慰道:“这也不怪你。纯阳纯阴之所以难寻,不仅仅是体质罕见,关键在于身负这等武学圣体之人,并不一定知道自己的体质,再加上人体内部的阴阳之气会随着葵水与元精的流逝而逐渐消失。所以,只有在第一次来葵水和泄元精之前,修习相应的炙阳玄阴心法,才能保全体内纯正的阴阳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