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官仓的大火越烧越旺,烽火台的烈焰照亮了夜空。府城内明显更加混乱,隐约能听到随风飘来的、模糊不清的铜锣示警和嘈杂人声。几队火把组成的长龙,正从城内仓惶地涌向城西和城南,显然是去“救火”的援兵。
  “城东为何还不动手?”萧宁焦急地望着那边,“莫不是出了岔子?”
  沈今生眉头紧锁,心中同样升起一丝不安。
  城东别院位置隐蔽,守备力量相对薄弱,按计划应该是最容易得手的一路。
  迟迟不动,必有变故。
  这时,负责城东方向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平台,气喘吁吁:“报、报参赞!城东、城东别院有异动,就在官仓起火后不久,一队约百人的骑兵突然从府城东门冲出,直奔别院方向,看旗号是知府赵德全的亲兵营!”
  “什么?!”沈今生猛地站起身,赵德全竟然在慌乱中,还能想到保护自己的私库?
  或者说……有人提醒了他?!
  “亲兵营装备精良,战力非普通守军可比,我们派去城东的只有五十人。”王管事脸色大变,“沈参赞,快发令让他们撤吧!硬碰硬要吃大亏!”
  沈今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赵德全亲兵营的异动,打乱了她的部署,城东奇兵若按原计划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但若放弃,不仅无法打击赵德全要害、扰乱其心神,更无法夺取那批关键的财货以资军需、收买民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北方向,骤然响起一片震天的喊杀声和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驿站方向也腾起了冲天的火光。
  城北驿站马场动手了,而且听动静,似乎进展顺利。
  沈今生眼中厉色一闪,举起赤焰令牌:
  “传令城东奇兵领队,放弃强攻别院,立刻转向,全力袭扰那支亲兵营,不求歼敌,只求迟滞,利用地形,打冷箭,放火惊马,制造混乱,把他们死死拖在别院附近,不得回援府城!”
  “传令城北奇兵,得手后,除留下必要人手控制马匹,其余所有人,立刻驰援城东方向,配合袭扰,务必拖住赵德全的亲兵营!”
  “传令给陈将军,城西、城南、城北三处开花,城东虽受阻,但已成功调动并拖住赵德全最精锐的亲兵,府城防御已被撕开,时机已至,请将军立刻发动总攻,目标——城东,趁其亲兵营被调离,东门防御空虚,全力猛攻!”
  “得令!”
  传令兵迅速写好纸条,塞入竹管,绑在早已准备好的信鸽腿上,几只灰白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带着至关重要的军令,义无反顾地投入凛冽的夜风,朝着三路方向疾飞而去。
  就在信鸽飞出的同时,另一名斥候疾奔而来:“报!参赞,城东别院,赵德全的亲兵营刚到别院外围,尚未完全扎稳,我们的人就动了,箭雨,全是冷箭,从林子里、从矮墙后射出来的,专射马腿,射领头军官,亲兵营阵脚大乱,马匹惊嘶,人仰马翻!”
  “好。”
  “拖住他们,传令城北奇兵,加速驰援,务必让这支亲兵营陷在泥潭里,一步也动不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猛猛写,写到35万字了,感觉40万都不能完结啊
  第 92 章
  城东别院方向的黑暗中,开始闪烁起零星的火光,那是火箭点燃了外围的草垛或木棚,映照出混乱奔突的人马黑影,刀剑碰撞的铿锵声、惊马的嘶鸣、愤怒的吼叫和凄厉的惨嚎,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被凛冽的山风裹挟着,隐隐约约送到黑石崖上。
  缠住了。
  沈今生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目光死死锁定府城东门方向。
  那里,在官仓和烽火台的混乱衬托下,显得异常……平静?守军的火把似乎比之前稀疏了些?是错觉,还是……赵德全真的把力量抽去填补其他窟窿了?
  “报——!”负责监控东门的斥候,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参赞!东门!东门城楼上的守军……撤了!撤下去一大半!火把少了一大片!城墙上人影稀稀拉拉!”
  成了!
  赵德全这老狗,被四面开花的混乱彻底打懵了,为了扑灭官仓的大火,为了堵截可能从被点燃的烽火台方向来袭的敌军,甚至为了保护他心肝宝贝似的别院私库……他抽空了东门的防御。
  战机,稍纵即逝的战机。
  信鸽应该已经到了!陈拓……陈拓你看到了吗?!
  仿佛是为了回应沈今生心中的呐喊。
  “呜——呜——呜——!!!”
  低沉、雄浑、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骤然从府城东门外那片深邃的黑暗中炸响,瞬间压过了城西城南的喧嚣,撕裂了夜幕,狠狠撞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撞在剧烈跳动的心房上。
  来了,是赤焰军主力进攻的号角。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诛暴夏!安黎庶!杀——!!!”
  沈今生踏前一步,半个身子探出悬崖,双眼死死盯住东门方向,只见在那号角与怒吼的源头,无数火把亮起,连成一片灼热的海洋,这火海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澎湃地朝着灯火稀疏、守备空虚的东城墙猛扑过去。
  箭矢如飞蝗般腾空而起,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扎向城头,撞木在无数士兵的怒吼中,被抬着、推着,轰然撞向东门,简易的云梯密密麻麻地搭上城墙。
  城头上终于响起了迟来的、惊恐万状的锣声和示警的嘶喊,稀稀拉拉的箭矢慌乱地射下,垂死的挣扎。
  大局已定。
  沈今生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巨石轰然落地,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半边身子撕裂般的剧痛猛地袭来,她身体一晃,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今生!”萧宁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扑上去,从身后紧紧扶住了她的腰。
  温软的支撑和熟悉的气息让沈今生稳住了心神,她反手用力握住萧宁扶在腰间的手,借力站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传令!城西、城南奇兵,任务完成,立刻脱离战场,向黑石崖方向撤退!城北奇兵,在夺取马匹、焚毁驿站后,立刻撤离!城东奇兵,继续袭扰,待主力破城消息传来,立刻撤出战斗!”
  “得令!”
  命令再次通过信鸽传递。
  沈今生不再看那注定陷落的东门战场,她的目光扫过崖下忙碌的中军营地,扫过那些因激动而涨红了脸的后勤丁壮,最终,落在了人群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那个一直如影随形的瘦削身影,此刻正低着头,似乎也在关注着府城的战况,但他微微侧着身子,一只手拢在袖中,身体姿态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与周围的振奋格格不入。
  萧宁顺着沈今生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人,心头那丝寒意骤然放大,她贴在沈今生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道:“他在看什么?袖子里……藏了东西?”
  沈今生没有回答,握着萧宁的手又紧了一分,眼神冰冷。
  府城方向的喊杀声、惨叫声、城墙被撞击的沉闷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激烈。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幕,将黑石崖也染上了一层跳动的血色。
  突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府城东门方向传来,伴随着无数碎石崩塌的哗啦声和守军绝望的哀嚎。
  东门,破了。
  “破了!东门破了!”崖下传来后勤丁壮们狂喜的呐喊。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个一直隐匿在人群边缘的瘦削身影动了,袖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柄淬了毒的短小弩箭。
  目标——沈今生。
  “今生,小心!”萧宁瞳孔骤缩,失声厉喝。
  沈今生的反应更快,在那人转身抬臂的瞬间,她一直紧握令牌的右手已然闪电般探出,令牌被她灌注了全身的力气和惊人的腕力,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撕裂空气,后发先至。
  “砰!”
  一声闷响。
  赤铜令牌狠狠砸在那瘦削身影抬起的手腕上,骨裂之声清晰可闻。
  “啊——!”凄厉的惨叫响起。
  那支淬毒的弩箭失了准头,歪歪斜斜地射入旁边的岩石缝隙,只留下一点幽蓝的尾羽兀自颤抖。
  瘦削身影抱着扭曲变形的手腕,痛得满地打滚。
  “拿下!”沈今生厉喝。
  数名反应过来的亲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将那人死死按住,缴械、捆绑,动作干脆利落。
  “说!谁派你来的?”王管事又惊又怒,上前一步喝问,那人却只是怨毒地盯着沈今生的方向,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就在这紧绷的死寂中,一个声音,带着刻意放缓的步调和不疾不徐的腔调,从人群外围传来:
  “沈参赞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一战而下云州府,实乃我赤焰军擎天之柱。”
  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通路。
  周通,缓缓从暗影中踱步而出,他穿着半旧的文士袍,外罩一件不起眼的深灰色斗篷,脸上带着惯常的、看不出深浅的沉静,目光先是扫过地上被捆缚的刺客,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事,随即才转向沈今生,在沈今生因剧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心和紧抿的、失了血色的唇线上停留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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