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默认,就是最好的答案。
  “果然……”萧宁低低地嗤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了苦涩,“我就知道,给我过完生辰就走,你根本就是计划好了要抛下我,一个人去送死,沈今生,你好得很!在你心里,我萧宁是什么?是你受伤时可以依靠的港湾,是你闲暇时可以逗弄的宠物,一旦你要去做你所谓天经地义的事了,我就成了累赘,成了需要被妥善安置在安全角落的包袱?!”
  “不是的,夫人!”沈今生急切地反驳,她终于慌了,一把抓住萧宁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正因为你不是包袱,正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才不能让你跟我去冒险,盛京是什么地方?龙潭虎穴,王勉是驸马,是状元,身边高手如云,更有冯青烈那只老狐狸在背后,此去九死一生,我怎能让你……”
  “所以你就能替我做决定?!”萧宁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沈今生!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觉得把我蒙在鼓里,把我像个傻子一样留在所谓的安全地方,就是为我好?你知不知道什么对我才是最重要的?是和你在一起!是生一起生,死一起死!你懂不懂?!”
  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从眼中滚落,她指着沈今生,字字泣血:“你以为你独自去赴死很伟大?很悲壮?在我眼里,那是懦弱!是自私!是你沈今生对我萧宁最大的背叛!你口口声声说绝不负我,转头就计划着把我丢下,这就是你的不负?沈今生,你混蛋!”
  “我……”沈今生被这连珠炮般的质问和汹涌的泪水击得溃不成军。
  萧宁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破了沈今生所有看似“为她好”的借口,直指沈今生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自私——她害怕萧宁出事,害怕看到萧宁因她而死,这种恐惧甚至超越了她对萧宁承诺的重视。
  独自赴死,固然危险,却也“干净”,不必承受失去挚爱的锥心之痛。
  这何尝不是一种懦弱的逃避?
  “对不起……”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沈今生低下头,第一次在萧宁面前褪去了所有从容和伪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肩膀微微颤抖。
  “对不起有用吗?”萧宁抹了一把眼泪,“沈今生,你给我听好了。我萧宁是辽国一品诰命,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不是依附你而生的藤蔓。我敢跟你来夏国,敢趟沈家这趟浑水,就没怕过死,你要去报仇,好,我陪你!刀山火海,地狱黄泉,我都陪着你闯!但你要是敢再动抛下我的念头……”
  她猛地从袖中滑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唰”地一声抵在自己颈侧,锋利的刃口瞬间压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萧宁!你干什么!”沈今生瞳孔骤缩,魂飞魄散,想上前又怕刺激到萧宁。
  “要么带我一起走,”萧宁盯着她,一字一顿,“要么,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让你连妥善安置我的机会都没有!你选!”
  沈今生看着萧宁颈间那道刺目的血痕,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为她好”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她可以面对千军万马面不改色,却无法承受萧宁在她眼前香消玉殒的可能,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
  “把匕首放下……”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带你一起去。”
  “当真?”萧宁的匕首没有移开分毫。
  “当真。”沈今生重重地点头,眼神里再无半分犹豫,“是我错了。是我太自以为是,低估了你的决心和力量。夫人……好姐姐,把匕首放下,求你。”她伸出手,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
  萧宁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没有去管颈间的刺痛,而是扑进沈今生怀里,哽咽着:“沈今生你这个混蛋……你吓死我了……”
  沈今生紧紧回抱着萧宁,感受着怀里温热的颤抖,心中五味杂陈,是后怕,是愧疚,是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踏实和奇异的温暖,原来,有人愿意生死相随,是这样一种感觉。
  她轻轻拍着萧宁的背,在她耳边低语,既是安抚,也是承诺:“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无论生死,绝不分离。”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修一下前面的章节,想了想还是算了等完结再修吧
  第 85 章
  钦天监深处,东方青的丹房。
  这里与外面的庄严肃穆截然不同。星象仪在穹顶之下无声运转,黄铜构件反射着幽光。四周墙壁悬挂着繁复的星图与山河堪舆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与丹药的余味。
  角落里,一座半人高的紫铜丹炉静静矗立,炉火虽已熄灭,炉壁仍散发着微微温热。中央,一张紫檀木棋盘置于矮几之上,黑白二子星罗棋布,棋局已至中盘,杀伐之气隐现。
  东方青依旧披散着头发,只随意用一根木簪挽住几缕,宽大的道袍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瘦削的手腕,他一手捻着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棋盘边缘光滑的包浆,眼神却并未落在棋盘上,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投向对面。
  何承坐在他对面的软垫上,虽已换了干净衣袍,脸色依旧灰败得如同墓中爬出的活尸,眉宇间刻着地牢酷刑留下的深痕和劫后余生的惊悸,每一次细微的呼吸似乎都牵扯着未愈的伤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师兄,”何承艰难地落下一枚白子,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室内的沉寂,“此番能脱困,全赖师兄斡旋。若非师兄向圣上开口,师弟我、我怕是已被那萧宁活剐了,只是那沈今生,她……”
  “她如何?”东方青眼皮都懒得抬,随手将指间的黑子“啪”地一声,轻描淡写地拍在棋盘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边角,这看似随意的一落,如一把无形的快刀,瞬间斩断了何承一条蜿蜒挣扎的白龙所有可能的生路,棋局风云突变,白棋大势倾颓。
  “蛊解了,伤好了,正与她的萧宁卿卿我我,琢磨着怎么报仇呢。”他端起旁边那杯颜色浑浊诡异的药茶,凑到鼻尖嗅了嗅那股混合着草木苦涩与矿物腥气的味道,复又放下,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至于你耗去的半条命?哦,那是你‘自愿’付出的代价,谁会在乎?”
  “自愿?代价?师兄,你、你什么意思?”何承喃喃重复,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手中的白子“当啷”一声脱力坠落,砸在棋盘边缘的玉质棋罐上。
  “意思就是,”东方青终于抬眼,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何承的耳朵里,“这一切,从你给沈今生种下那要命的同心蛊开始,到‘恰好’引她去洛边那个偏僻的泥潭,再到她在那‘民风淳朴’之地狂性大发、屠戮村民,最后到你走投无路、不得不以半条命为代价为她解蛊……这一步步,环环相扣,分毫不差,都在我的算计之中。”
  “你说什么?洛边是你引沈今生去的?你早就知道是我下的蛊?是师兄你?”何承身体猛地前倾,双手死死抠住冰冷的紫檀木矮几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然呢?洛边那地方,穷山恶水,村民愚昧排外如井底之蛙,贪婪短视如豺狼,正是最上等的养蛊场,也是……绝佳的熔炉。”东方青咧开嘴,露出一个与他邋遢道袍格格不入的、近乎邪气的笑容。
  他站起身,宽大的袍袖拂过棋盘,带起一阵微弱的檀香风,踱步到那幅描绘着北境疆域的山河堪舆图前,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洛边村所在的、代表边境荒僻之地的星域标记,指尖在那片区域用力点了点,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一个身怀忘川花磅礴生机、却又被同心蛊日夜啃噬神魂的绝佳容器,把她丢进那样一个充满戾气、愚昧和原始恶意的泥潭里。”
  “只需一点火星,比如一个不知死活觊觎她‘男色’的蠢货,或者一个仗着村长身份就敢强抢民女的畜生……愤怒、屈辱、蛊毒反噬的剧痛,加上忘川花那狂暴的力量被彻底点燃。”
  “轰!多么璀璨的业火红莲啊,徐大福临死前的怨毒,那些村民被屠戮时的恐惧和诅咒……多么精纯、多么浓烈的煞气,它们是最好的引子,也是最烈的薪柴。”
  他踱回棋盘旁,俯视着因极度恐惧而蜷缩起来的何承,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光芒,“沈今生,她体质万中无一,命格更是奇特,是天生的炉鼎,亦是绝世的凶兵胚子,忘川花给了她力量,却也让她如一张拉满的强弓,弦绷得太紧,更容易被天地间的凶煞戾气侵蚀。同心蛊是引信,洛边村就是我为她选定的熔炉,我要的,就是她在那里经历最深沉的绝望,犯下最不可饶恕的杀孽,引动这世间最凶戾的煞气加身。”
  “唯有如此,她的魂魄才能被千锤百炼,她的命格才能被打磨成这世间最锋利的剑,而我,只需要引导这把剑指向合适的方向。让她这把沾染了足够业力与煞气的凶剑,去斩断那些阻挡圣上道路的荆棘,去荡平那些不安分的星野,至于代价?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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