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说完,他便掂着银子,哼着小曲,乐颠颠地走了。
  那女人轻轻瞥了自家丈夫一眼,叹了口气,引着几人进了屋。
  屋内布置简单,收拾得很干净,家具什么的都一应俱全,看着清爽,倒是没有普通农家那种粗陋之感。
  沈今生几人落了座,女人忙去倒水,给他们每个人端了一碗热茶来。
  沈今生瞧着,推开桌上冒着热气的茶碗,问道:“不知大姐怎么称呼?”
  沈今生没有打量女人,女人却先打量了沈今生。
  年纪不大,却一头白发,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命运多舛,年少便白了头。
  姿态优雅,举止从容,素衣裹身,虽简朴至极,但皆拣那上等料子,手工也颇为精致。
  尤其那发上的木簪子,品相极好,可见是花大价钱从铺子里买来的。
  此等“男子”,与她平日所见大相径庭,既不脂粉气重,也不粗犷豪放,而是带着一股书卷气,清俊得恰到好处,再配着一张冷淡的面庞,只消一眼,便让人过目不忘。
  “我夫家姓刘,叫我秀娘就好。”秀娘态度不卑不亢,并不因为沈今生的出色而乱了心神。
  秀娘,秀外慧中,温婉可人,好名字,沈今生浅浅一笑:“秀娘,我离开故国已久,实在是思念得很,便唐突地问你一句,不知这乌镇是否一如从前?”
  乌镇,那是天下少有的古镇,是小女孩时期梦想中的水乡,可惜连年的战乱与灾荒让那梦中的小桥流水渐行渐远,只留下满目凄凉。
  秀娘眼中露出惊讶:“原来公子是越州人士,难怪人长得秀气,说话也温柔可人,不像那些北方来的,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一句话就虎虎生风,吓得人得往后退。”
  乌迁、石大通:“……”
  这不是点他们么?
  沈今生忍俊不禁:“这么说,在下很荣幸了。”
  秀娘抿嘴一笑,又再细看沈今生一眼,竟品出些花来,语气也温柔了几分:“这世道不太平,听闻前阵子,起义军一路烧杀劫掠,不知坏了多少人家,朝廷也是有心无力,几番交锋,皆是败仗,丢了许多的土地。有钱人家搬得搬,死得死,现在留下来的,都是无力搬走的穷苦人家。江南这地界,还算好的,毕竟离盛京远,又是鱼米之乡,富商众多,家家都有私兵护院,起义军一时也吃不下。”
  沈今生默了默,显然,夏皇宠信奸臣,老臣贪污受贿,底下民不聊生,再这样下去,老百姓就只有一条路了。
  也不知,沈临风现在是什么状况?
  两人聊得还算投机,乌迁想凑过去听听,沈今生便咳了一声。
  乌迁会意,老实地退了回去,坐到石大通身边,看着秀娘那婀娜的身形,脸色微红,暗自赞叹了两声,用手肘戳了戳石大通。
  石大通对他翻了个白眼,挪了挪屁股,离他远了点。
  一旁被冷落的萧宁,目光一直黏在沈今生身上,不,应该准确地说,是落在她的眼睛上。
  怒气汹涌!
  隐在面纱下的脸色愈发难看,看来,这面纱应该在戴在她脸上才是,省得一天到晚招蜂引蝶,祸害人间。
  沈今生实在无法忽略那道炽热的目光,微低了头,莫不是醋坛子又打翻了?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秀娘将萧宁的反应尽收眼底,也不点破,端来几盘吃食,张罗着吃饭。
  她对萧宁印象还算不错,即使是戴了面纱,也能看出容貌不俗,是个美人坯子,气质不似寻常人家的闺秀,必定是出身不凡,又是个性情中人,不像那些千娇百媚、矫揉造作之人,她倒是觉得挺合眼缘。
  无论是看书还是看人,她向来都慢半拍,都是极有耐心的。
  对于美人,她向来会多留意些。
  虽然她察觉萧宁对自己有敌视,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当是这姑娘看中沈今生了,可以理解。
  不管怎么说,她是个识趣的。
  乌迁和石大通早已饥肠辘辘,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哪里还有半分矜持的模样,纷纷动筷子。
  萧宁本也饿了,但她向来讲究礼仪,又是第一次与外人共餐,这会儿看到他们跟饿死鬼投胎一般狼吞虎咽的吃法,顿时没了胃口,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沈今生身上。
  沈今生总是很安静,她只夹眼前的菜吃,吃饭是细嚼慢咽,十分优雅,也很守礼,等别人夹完菜后,自己才会夹菜,动作也是优雅从容,带着一股矜贵之气。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跟这两个男人比起来,简直就是一股清流了。
  沈今生注意到萧宁的异样,关切道:“可是菜不合胃口?”
  “他们吃饭跟猪一样,真是难看。”萧宁略微窘迫,避开沈今生直勾勾的视线,勉强地扯了下嘴角。
  沈今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以前怎么没发现,她也有说粗话的时候。
  “还吃还吃,跟猪似的。”乌迁被萧宁当着大家的面数落,那大脸实在挂不住,气得要命,又不敢发作,只好在桌下踹了石大通一脚。
  石大通被踹得莫名其妙,一肚子气,正要反抗,秀娘夹了块肉给他,面上含笑,“公子,多吃点。”
  秀娘虽然说话不多,但处处透着温柔,让人如沐春风,石大通顿时消了气,看着秀娘,回了她一个浅浅的笑容。
  饭后,石大通提出要出去散步消食,乌迁立刻起身陪着他去了。
  秀娘则收拾碗筷,沈今生主动上前帮忙,两个人一个收碗,一个擦桌,动作默契。
  萧宁紧紧盯着她们看,心中莫名地烦躁起来,打了声招呼,也不等沈今生回应,便起身独自回了厢房。
  秀娘收碗的动作顿住,抬眸望向厢房的方向,斟酌了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姑娘是不是醋了?”
  “醋?何来此言?”沈今生手中的布巾轻轻擦拭桌面,动作略有些僵硬。
  “自打进门起,那姑娘目光便不曾离开过你,方才你我二人聊得投机,更是频频蹙眉,似有不悦,若非醋意,又是为何?”
  沈今生并不答话。
  秀娘唇角微扬,笑意浅淡却不失通透,手中碗筷轻轻放入水盆,指尖沾了些许清水,随意地在围裙上擦了擦,又道:“女子之间的心思,往往瞒不过彼此,她那般模样,分明是在意你,公子莫要视而不见,伤了人家的心。”
  沈今生抬眼,对上秀娘的视线,见秀娘神色坦然,似乎并无恶意,便不再遮掩,大方地道:“我妻子向来如此,她虽非那种矫揉造作的女子,却也是个有脾气的,心直口快,率性而为。”
  话及此,她略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我早已习惯。”
  原来如此,秀娘心下稍安:“看来,公子是懂得夫妻之道的,她率性,你温柔,也算互补了。”
  沈今生笑了笑,不置可否。
  作者有话说:
  老乡见老乡,()
  第 73 章
  夜色如墨,凉风掠过庭院中的老槐树,枯枝在风中簌簌作响,投下斑驳的暗影。
  沈今生推开厢房的门扉。
  屋内仅一盏油灯摇曳,昏黄的光线勉强勾勒出简陋的陈设,萧宁半倚在床榻上,月白中衣衬得身形愈发曼妙,整个人仿佛要融进这明暗交织的光影里。
  “夫人。”沈今生轻声唤道,反手合上门,她步履轻缓地走到床前,将食盒搁在描金小几上,“方才见你未动筷,特地向秀娘讨了些糕点来。”
  萧宁微微侧首,秋水般的眸子淡淡扫过沈今生,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你与那村妇倒是投缘。”
  沈今生眉头轻蹙,解下腰间软剑置于榻边,顺势坐下:“我向她打听乌镇的消息,是为寻访兄长下落,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萧宁打断她的话,指尖无意识地绞紧衣角,声线低了几分,“只是……你对着旁人笑的模样,实在碍眼。”
  她是世家贵女,自幼便知,女子应当自尊自爱,无论何种情况,都不应露出妒意,让自己失了分寸。
  可不知为何,一见到沈今生与秀娘举止亲密,她就莫名地烦躁,仿佛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受得紧。
  沈今生轻笑:“原来夫人在吃味?”
  “谁吃醋了?”萧宁浑身不自在,觉得再待下去,恐怕连耳尖都会红透,当机立断便要下床告辞,却被沈今生一把压倒在床榻上。
  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错,唇与唇几欲相接。
  “你——”萧宁刚要挣扎。
  沈今生已扣住萧宁的手腕按在枕边,她知道萧宁性子要强,不肯服输,便也只是这样轻轻压着,并不敢冒犯:“夫人,我都将自己这颗心剖出来,呈在你面前了,还不肯安心吗?”
  萧宁被这句话摄住心神,直勾勾地盯着沈今生那双温柔的眸子,忽然觉得那些醋意都变得可笑起来,挣扎的力度渐渐弱了下去。
  她别开脸,轻轻“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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