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触即分,极轻,极温柔。
  “夫人,你知么?我真的是个傻子,天大的傻子,我同你讲那些话,不过是想让你与我决裂,让你恨我,让你将我当成个陌生人,即便有一天我死了,你也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
  “我们……”
  “还能重新开始吗?”
  “你、你肯吗?”萧宁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沈今生:“只准你悔,不准我改?只是我时日无多,想来,陪不了你到最后了,不过,这段时日,有你在身边,我已无憾。”
  “下辈子吧,若那时,你我还能相遇,但求如常人一般相爱相守,共度余生。”
  萧宁眼眶热得发烫,喉咙仿佛被堵住了,难受得紧,“你胡说什么?谁说你时日无多?你会好好活着的,我会治好你。”
  二人正聊着,眼前花,身子骤然一轻,萧宁愕然抬眸,发现沈今生竟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沈今生动作很缓慢,力度却很大,抱得轻而易举,格外轻松,一步一步走出屋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外面飘着雪,纷纷扬扬,天地间一片雪白,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女人慌乱的心跳声,鼻尖,是熟悉的花香。
  她睫毛轻颤,垂眸看着怀中的女人,轻声说:“天这么冷,再不动动,就要变成冰雕了。”
  说罢,松开手,将女人放下。
  沈今生出来的目的很明显,打雪仗。
  在南方多年,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雪,此刻,外面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面,早就按捺不住了,兴奋地紧。
  萧宁却像怕沈今生跑一般,双手攀住了她的脖颈,牢牢缠着,没半点松手的意图。
  沈今生无奈,扶着女人雪地中站立,两人现在离得近,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她低头,迎上女人略显苍白的面容,缓缓开口:“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萧宁桃花眼微眯,声音又轻又软:“夫人?你那晚不是在榻上叫我阿宁?下了榻翻脸不认人?你要么就叫我阿宁,要么就叫我王妃,这夫人,我可担不起。”
  沈今生反驳:“这两者有冲突吗?谁规定,我不能既叫你阿宁,又叫你夫人?”
  “在榻上,叫你阿宁,是情趣,下了榻,叫你夫人,是正事。”
  萧宁嗔了一句:“油腔滑调。”
  沈今生笑的开怀,四周银装素裹,唯她一人笑颜如春,手攀着竹枝,高声说:“飞雪如花落满庭,吾与阿宁共白头。”
  共白头,三个字,在寂静的院里,分外清晰。
  “共白头……”萧宁跟着重复。
  话音刚落,雪球飞扑而来。
  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好在衣服够厚,力道被缓冲了不少,她揉着胸口,本能地想反击,却在抬眸的瞬间,瞧见沈今生蹲在不远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滚着雪球,手里力道不轻不重,滚得又大又圆,偏偏还一本正经,神情严肃,认真无比。
  萧宁失笑,半跪在雪地里,捧起一捧雪,团成雪球,向沈今生扔去。
  虽是寒冬,却丝毫没觉得冷,反而在心间,有股暖流缓缓流淌。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
  我勒个反复无常的审核,不过改个错别字,又给我锁上了,锁吧锁死我算了
  第 31 章
  次日,天光放晴。
  一个艳阳天。
  雪被太阳一照,更加的白,刺目的白,直叫人心神发慌,垂在屋檐下的冰凌子,往下滴着水,滴滴答答,清脆的声音砸在地面,溅起一朵朵水花。
  沈今生被惊醒,眼一睁,慌忙地坐起身,在侧眸的一瞬间,瞧见旁边的女人,长舒了一口气。
  昨晚,二人喝酒聊天,聊得投机,聊得忘我,聊得不知天昏地暗,聊得……
  不知何时聊到床上去。
  萧宁侧身躺着,穿着单薄的寝衣,长发随意地散落在枕畔,呼吸平缓,睡得很香,她本就不是什么重病缠身,只是思虑过多,伤了心,耗了神。
  见萧宁还在睡,沈今生动作极轻,从床榻上爬下来,动作熟练无比,准备洗漱。
  站在床边,低垂着眼眸,视线向下转移,透过衣襟的缝隙,可隐约看到女人傲人的某处,她的脸蓦地一热,耳根也烧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穿好鞋,匆匆地向外走去。
  门外站着阿商。
  已经备好了洗漱用物,她眸光落在沈今生身上,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讪讪道:“沈护卫今日气色极好,看来,昨夜里休息的不错。”
  沈今生睨了她一眼,接过洗漱用物往屋里走,淡淡地说:“托你的福。”
  阿商慌得不行,真是倒霉,本来她只是为自己谋出路,哪想到那萧欢颜竟是个疯子,这下好了,弄出这么些事来。
  她以为,她定会被赶出府,却不想,沈今生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这种女人,心思之深,令人无法窥视,实在可怕。
  默默跟着沈今生进了屋,屋里烧了地龙,暖如春日,与外面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待沈今生漱完口,她殷勤地递上帕子,试探道:“沈护卫今天要做什么?”
  沈今生接过帕子,随手扔到桌子上,不急不缓:“用得着特地问么?反正你一直盯着我。”
  阿商垂下头,不做声。
  沈今生侧眸,轻哧一声:“怎么?你也像朝云一样,缺根筋吗?”
  阿商内心“呵呵”两声,果然,这女人根本就没把她们放在眼里,不然,又岂会这般冷言冷语,她敛下眼帘,掩藏住眸底的情绪,轻声说:“沈护卫说笑了,奴婢只是担心您的安危罢了,毕竟……您现在的身体有些特殊,万一出了点什么岔子,可是不妙呢……”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明显。
  就差咒沈今生早点死,早死早超生,免得她和朝云在这儿担惊受怕,受尽煎熬。
  “是吗?”
  沈今生洗漱完,回里屋换衣裳,再出来,已是一身缥缈素净的长衫,一步一步,走到阿商面前,伸手抬起阿商下巴,逼迫阿商抬眸,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语调清冽如水:“原来,你认为,萧欢颜会护你们周全?未免太天真了一些,我沈今生或许没什么本事,但想要让你们生不如死,却是绰绰有余。”
  她不是没动过心思,完全可以趁萧欢颜不备,一击毙命,事实上以她现在的功力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可她没有那么做。
  在当今这个世道,想要无声无息地将一个人弄死容易,但想要摆脱一个世家的无穷无尽的追杀却难如登天。
  若是追查,萧宁也会受到牵连,这种事,她不稀罕做,也不愿意做。
  阿商眼底露出惧意,嘴唇微动,在沈今生冰冷的目光中,怯怯地挤出一句:“主子的命令,奴婢不敢违逆。”
  这个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贪生怕死、唯利是图之人,这一句话,算是承认了她是萧欢颜安排的人,也算是给自己留了退路。
  “我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没什么可顾忌的,即便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若是你们聪明,就该知道如何做。”沈今生收回手,眼底的冷意丝毫未减,转身朝床边走去,动作潇洒而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她一向话少,惜话如金,能用一个字表达清楚的,绝不会用两个字,同样,她也喜欢把丑话说在前头,省得麻烦。
  阿商站在原地,怔愣着,久久没有言语,事到如今,除了归顺,没有任何出路。
  ——
  萧宁还在睡,沈今生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榻,动作小心,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以免吵醒萧宁,在沈今生的记忆中,萧宁极爱睡,只要有条件,随时随地都能睡。
  只是这次,萧宁睡得并不安稳。
  一会儿是萧瓒那严肃冰冷的脸,一会儿又换成笑容温暖、眉眼深情的沈今生,再一会儿又变成满脸是泪的朝云,三个影子,在眼前轮番交替出现,亦真亦幻,亦善亦恶,亦冷亦暖,像一场诡异的大梦。
  许是梦中梦魇,她迷迷糊糊,耳边响起呼吸声,似乎是有什么人在靠近,连带着周身的空气都荡起层层波纹。
  仿若梦中初醒,睁眼一看,对上那双浅淡如水般的眸子。
  沈今生目光微沉,轻轻地伸出手,像所有共睡一床的夫妻一样,抚上女人微凉的脸颊,摩挲着,柔声道:“做噩梦了?”
  萧宁长睫微颤,无意识轻蹭了两下,低低地“嗯”了一声,身子往沈今生怀里靠了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她竟有些感激这场梦,让她有理由依偎进沈今生怀里,而不是像从前那般,隔着十万八千里,遥遥相望。
  沈今生方才还一脸淡然,此时已露出几分动容,轻轻拍着萧宁的背,一下接一下,不急不缓,带着安抚的意味,她开口,声音低低:“这府里到处都是耳目,到处都是眼线,有些人生如死尸,有些人活得也没了生息,这些,你都看到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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