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混蛋!林双骤然发怒,向前徒然挣扎,铁链晃荡作响,惯力将她扯回来困在原地,怒道:你是想害死她吗?!
  林散漠然道:我说过了,我筹划多年,无论什么代价我都能付出,谁我都能牺牲包括养我育我的师父,何况她只是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人。
  可是
  话语拦腰而断,林双将眼中的泪逼回去,吞咽后艰难晦涩地吐出字句。
  可是师父说林散无过啊,你与雪山有仇有怨,只要你说出来,师父怎会不肯为你出头?他到死都要留下一张字条为你分说,他是你的师父啊!是阿似的父亲!你要让阿似以后怎么办?
  林散怔愣,没想到字条上的内容是这个。
  他撇开头转过身去,他不会帮我的,我早早就知道,阿似要怪就怪吧,哪怕她恨我,要亲手杀了我,我都不会反抗。
  时间不多,还请师姐尽快考虑。
  话毕,他绕过长枪离开,石桥在他背后缓缓下沉,最后一片水幕落下来,严丝合缝地围住石台。
  林双仿全身力气都被抽干,无力颓然,她咬紧牙关,试图调动内力,但全身筋脉仿佛被从脚底向上冰冻,直至内府,她的内力像一口数九寒冬封藏的潭水,随着水幕不断流下,体温渐渐消散。
  她呼出一口白气,泄了全身力气,手腕挂在铁链上,思绪杂乱地看向那把长枪,距离石台约有一丈,隔着水幕,笔直的枪身歪扭起来。
  天在水,引来地下极寒水,任何人迈入其中,内力都会开始凝滞,随着时间增加,直到变成一个普通人,寒气入体,即使出去了也会落下病根,夜夜折磨筋骨,最后寒毒逼心而死。
  上一个被关在这里的人是江北门的门主,他迎上林双的枪尖,宁死不降。林双对他自寻死路的做法无所谓,一枪攮死不过是顺手的事,林声慢认为她年纪尚小,不能背负太多人命,关键时刻打开枪尖,留下他一条命带回来关押。
  当初林双就是用这把枪挑开的江北大门,枪名亢龙,一役过后,就被林声慢以煞气过重为由,放入地牢中平衡阴阳。
  祠堂之中。
  朔风现在的实力难在蓬莱仙手中讨到好处,不出所料地空手而归,直接来找林散,开门见山道:我要解药。
  林散手在墙壁上敲了敲,发出空空的声音,道:就在里面,你可以一拳把这儿打穿,然后你拿到解药,整个江南堂也跟着被炸飞。
  朔风目露凶光,林双不愿意,就把那些人挨个提到她面前去杀,直到她答应。
  好主意,那我想她肯定会答应的,然后第一个剥了你的皮。门外绕进来一个女子,发间别花,身着黑袍红衫,脚踩木屐,正是江婴,林双最不怕硬碰硬,我看不如你们痛哭流涕地去求求她来的快。
  朔风扫了她一眼,冷哼道:醍醐家不是以机关闻名吗?醍醐小姐有什么高招?
  江婴勾开耳边的碎发,莞尔道:那就耗着,她一日不松口,江南堂就一日不出殡,天热起来了,我不信她能看着先堂主的尸体烂在堂中。
  林散看向正中间新增加的牌位,上面用蝇头小楷简单叙述林声慢的平生。
  香烛燃烧,烟向上升腾,让后面满墙的牌位笼罩在光晕中,像一座随时会倾轧下来的大山,又仿佛无数双眼睛凝望着林散这个得位不正的新堂主。
  书信西北崔门,邀他们雪山一聚。林散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递给江婴,香囊四角布料磨损严重,花样亦是过时许久,可见时间久远,集结人手,五日后出发。
  江婴欲劝什么,但林散一抬手止住她的话,对朔风道:去看看我大师兄吧。
  天在水内,空气仍在降温,林双两睫和发梢都挂上霜,面白如纸,关节僵硬。她低耷着眼皮,浑然不知过去多久,只感觉到体内血液流动逐渐变慢,一呼一吸间隔也变长,此刻她的体温已经和周遭环境一样,但她脚下的水依旧在流动,四周水幕将这一片不大的空间变成了极寒之地。
  林双听到嗒一声响,像还在宫中时,日暮时分宫门落锁的声音,更像是来自虚空中的声音,空灵悠远,虚无缥缈。
  但她清楚知道实这来自身体中,是一半内力彻底封锁的声音。
  极端环境中部分内力用以护体,一如林双登上雪山时,至阳内力能保她伤寒不侵,如在山下,行走正常。但除非像邺家一样修习至阴内力,否则长时间身处雪山,内力就像烧柴供应,迟早有尽的一天。
  天在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雪山,不同的是至阴内力在此间,也会被寒气吸收殆尽。
  林散知道她阴阳内力深厚,奋力一试,破开天在水冲出去不在话下,所以事先将她的内力封住大半,既保证她不会死,也能够防止她逃出去。
  天在水首先耗尽护体的部分至阳内力,阴盛阳衰,在体内犹如二虎相争,直到至阴内力占据上风,她的身体彻底由其掌管,比先前阴寒百倍,冲破阻碍流向各处,在此等寒冷环境中有一息的时间如鱼得水,随后又会遭到外界寒气的反噬,真正意义上将林双的全身筋脉冻成冰。
  她等的时间只这一息,万分凶险。
  林双一寸一寸掀起眼皮,霜花簌簌掉落,她握了握僵硬的手,运力向下,将即将汇集的内力逼到下身。
  嗤一声,没过她脚踝的水疾速冰冻,迅雷不及掩耳向四周扩散,势如破竹地往上攀爬,抢在这一息中冻住四方水幕,哗哗声戛然而止,林双耳边不适应地嗡嗡响了片刻。
  林双挣断铁链,转了转手腕,一掌拍出,四道由水幕化成的冰墙碎裂一地,她抖落衣摆靴面上的冰碴,纵身一跃落在石台对面,亢龙被捎来,反握在身后。
  牢外是一条漆黑神长的夹道,一路向外设有无数机关。
  林散封住她内力的手法相比同辈中人已经炉火纯青,在林双眼中不过儿戏,解开不比喘气难到哪儿去。封住的内力慢慢恢复,她面向墙壁推出一掌,墙体塌陷的同时挥动长枪,亢龙向前一刺,裹着阴风破开层层墙体。
  江南堂西南一角隐隐地动,看守地牢入口的弟子稳住身形,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江婴携带一队黑衣人马而来,呵斥众人,都不许乱,守住四角,不能让地牢中任何人逃出来!
  随她而来的人手分散开,协助看守弟子紧锣密鼓地检查地牢入口及四周。
  江婴向前迈出几步,站到地牢入口向下看去,百阶石梯看不见头,阴风扑面而来,不知为何她蓦然起了一身冷汗。
  一声嗡鸣先至,随后无数烟尘,阳光倾泄而入,一道光痕如利剑斩断石梯那头的黑暗,枪身自其间游龙般穿出,顷刻就到面门前,江婴拔身闪避,紧随其后一人握住枪尾,乘龙而出,赫然落在高处,睥睨众人。
  江婴脸侧火灼一般疼,一道微乎其微的伤口开始往外渗血,她伸手抹了一把,逆着光抬头看去,见林双双袖卷起,手臂上的紫黑色正在褪去,她的内力随之恢复。
  江婴自知即便占尽人手的优势,也不是林双的对手,尚在思索如何通知前厅,林双于高处缓声开口了。
  醍醐氏,好大的野心。
  第66章 心绪凄迷
  醍醐氏,好大的野心。
  江婴顶着威压道:此乃我一人之事,与我家族无关。
  我从未看出,你与林散这般情深义重。林双手一抬,枪尖指向她的眉心,道:我江南堂待你不薄,倭寇之乱时未曾对你有疑,醍醐氏多次来要人,也未贪图他们的恩情而把你交出去,你缘何与林散勾结,害我师父,祸乱我江南堂?!
  江婴哑口无言,忍了又忍,只道:林双,胜者王,败者寇,这才是江湖,并非所有恩情都有始有终,你若知晓林散为何这么做,也会明白的。
  林双怒道:以怨报德,因果不消,辜负师友,背弃手足,我要明白什么?
  言罢,她一□□下,江婴抽出悬在腰侧的横刀迎上,灭顶的一枪,甚至还未相接,横刀就断作几节。江婴连连后退,跪倒在地,双手握住枪尖,血汩汩涌出,浸满纹路,长枪停在她心口前一寸,没再前进。
  江婴愣住,不知她为何收手。
  林双手中一转,挑着她的衣领将人拎在手中,飞身踏过砖瓦,眨眼到了祠堂上方,被来人挡住去路,她抬枪指向来人,问:林单和林似呢?
  朔风略过狼狈的江婴,看向林双,露出诡异的兴奋,林双。
  林双与堂中长老交际不多,见面都在商量要事时,他们常年披着巨大的斗篷,面孔笼在兜帽下。如今她才仔细打量起此人,是你打伤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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