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沈良时默了一瞬,反问:那你呢?你为何要嫁给当年的太子?
月下仙看出什么,不禁失笑,道:你真的变的跟三年前不一样了,我还记得那会儿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那会儿你看起来是对皇帝有情的。
她偏头时眉眼和镜飞仙有几分相似,但比镜飞仙多了几分冷淡,看起来更不近人情些。
我不过是师父也就是老门主用来掣肘师兄的一颗棋子,嫁人由他决定,生子由皇帝决定,反正从来不是我自己说了算。
当年众人围攻逢仙门,师父和师兄险些不敌,是皇帝伸出援手、派兵相助,才让门中所有人躲过一劫,报酬是逢仙门要为他牵制草原。
沈良时蹙眉,问:还有呢?
月下仙目光有些嘲弄,又有些冷意,如同落下的雪花一般。
将作为座下女弟子嫁入东宫。
逢仙门议事大殿中,镜飞仙一把掀翻书案,怒不可遏,不可能!我绝不会让阿容嫁进东宫!你们都休想!
对面坐着太子派来的门客,他意味不明地一笑,道:门主要想清楚,眼下众人就在阿斗山下,只要殿下下令撤兵,他们就会立马攻上来,将整个逢仙门夷为平地。
镜飞仙身上的伤口崩裂开,流出血来,但他此时已经感觉不到,大不了死战到底便是!我们怕他们不成?
门客道:是啊,你镜飞仙不怕,可是你的门主呢?明明可以用一个女人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打的你死我活呢?何况我们殿下是要娶她,又不是要拘禁她,徐姑娘嫁过去便是太子良娣,待到他日殿下登基,她就是宫妃,一点苦吃不了啊!
胡说八道!镜飞仙看向上座的门主,恳切道:师父,阿容和我自小在你身边长大,你怎么舍得把她送出去?!大不了与他们同归于尽!
两鬓斑白的门主睁开眼,眼底如同一湖死水,他如同毫无感情的木偶一般。
逢仙门不能毁在我手中。
镜飞仙全身血液滞住,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养他教他二十余年的人,为什么啊?!她一直视你为父亲啊!为什么?!
门客得逞般笑了,门主是清醒人,一切都为了以后做打算,如此最好,我们会一直守在阿斗山下,直到徐姑娘出嫁。
千般不舍,万分怨恨。
出嫁那日,徐司容握住镜飞仙的手,让他为自己盖上红盖头,她的声音从盖头下传来。
哥,我等着你接我回来。
镜飞仙生平如此怨恨自己的无能,咬着牙答应她,心里将自己千刀万剐。
那套凤冠霞帔压在她身上,压在两个人的心头,像是一副要钉死的棺材。
迎亲的马车下了阿斗山,一路将新娘子送进东宫,送到太子床榻上。
新皇即位的前一晚,徐司容等在东宫中,没等到镜飞仙继任门主,等来了酒气熏天的萧承锦。
在等逢仙门接你回去?
他托起徐司容的下巴,强迫那张清冷的脸抬起来仰视他,阿容啊,别傻了,你的好师兄是不会来接你的,如今逢仙门在其它门派手下苟延残喘,尚且没缓过来,怎么会贸然和朕翻脸呢?
殿下,你喝醉了。徐司容冷淡疏离地请他回去。
萧承锦一把抓住她,手握住她的肩,你怎么想不通呢,朕待你不好吗?看到侧妃了吗?你只要愿意跟朕服个软,朕一定比她更疼爱你!
他说着,手顺势伸到的衣衫内,徐司容面色大变,抬手出招却被他一招挡住。
朕有任何三长两短,你那逢仙门明日就会化为虚有。
此话向来管用,萧承锦满意的亲了亲她的颈侧,慢条斯理地褪去她一身华服。他拎起酒壶,殷红的酒液浇灌而下,顺着莹白的躯体汇成涓涓细流。
萧承锦恶贯满盈,强迫徐司容为他怀了一个孩子,又强迫她生下这个孩子。
一年,两年,三年
徐司容在无尽的深宫中,极慢极慢地丧失希望,但又始终抱着一线生机,她对着萧承锦满腔恨意,又无法向孩子宣泄。
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月下仙背对着沈良时,轻声道:但我也不会再见那个孩子。
沈良时问:你与镜飞仙
月下仙道:我与他自幼相依为命,一同习武,一同长大,他是我师兄,更是我兄长。
她转过身来,看向沈良时,道:你们要去雪山?看来你们中有一个人不太好啊。
沈良时道:我久居深宫,想到处走走罢了,林双只送我到山脚。
她待你倒是不见传闻中的罗刹模样。月下仙看向二人消失的方向,叹道:不过可惜了,她不是师兄的对手,今夜注定走不出这片树林了。
沈良时愕然抬头,围攻逢仙门时她才十几岁,为什么要杀她?
月下仙理所当然道:想要对付江南堂,林双必须死,而且要最先死,这样才不会坏了师兄的大事。
沈良时几步翻身上马,调转马头。
来不及了,这么久过去,你只能为她收尸了
砰一声巨响从树林那端传来,伴随着一阵内力波动荡开。
哥!月下仙面色大变,顾不上沈良时便飞身而去。
林中的风吹起沈良时的衣摆,她才意识到自己生了一头冷汗。
正惊疑不定时,有人从另一侧林中钻出,直接落在她身后,隔着她的手握住缰绳。
林双?沈良时看到她侧脸上多出几道细小的伤口,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手上也有温热的血,全部蹭在沈良时的手背上。
快走。林双下颌紧绷。
骏马带着二人在林中疾驰,随着树木越来越少,雪地逐渐变深,速度也被迫缓慢下来。
背上加重,沈良时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林双?
林双的手滑下去,血顺着指尖不断滴落,她整个人倚在沈良时背上,脸色苍白,血从她再咬不住的牙关中流出来,很快濡湿她的前襟。
我没事。林双头靠在沈良时肩头,声音闷闷的,弃马步行吧,该上山了。
镜飞仙实力强悍,若林双能有七成功力,与之一战不是问题,可惜她只有四成,能接住他几招已是不易,长久耗下去讨不到好处。于是她卯足劲挥出一刃,与镜飞仙撞得个两败俱伤,暂时抢到逃命的机会,后果就是自己也内府损伤严重。
天寒地冻中她在没有多余的内力用来护体,她要留着力气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意外。
沈良时紧搀扶着林双的胳膊,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上走去,滴下去的血珠和脚印很快又被雪盖住,到处是白茫茫一片,如入无人之境,久而久之便有头晕目眩之感,极其容易迷失方向。
这边。林双轻轻勾了一下沈良时的手臂,在她袖袍上留下一片血渍。
她手中仍死死握着中宵,抢了几步走到前头。
沈良时看着她沾染血迹的衣袍,不禁抓紧自己袖袍,问:你不是天下第一吗?怎么被他打成这副样子?
欺我内力不足罢了。林双咳嗽一声,擦去下巴上的血。
此时已至半山腰,一座木屋突兀地立在不远处,二人上前查看一番,里面只有一桌一木板床,料想是守山弟子暂时歇脚的地方,只是屋内已经落进一层厚厚的雪,显然许久不曾有人来过。
雪山弟子按时前往山脚、半山腰值守,以防外人突袭,这一路走来,却不见任何人影,林双心中升起疑虑。
她缓缓合上木门,边走边道:看来我们得自己上山去了。
话落,林双蓦地跪倒在雪地里,血顺着她的下颌不断流下,失血让她体温骤降,体力在不断流失,灰白面色上沾着斑驳血迹,此时骇人至极。
林双!沈良时一把扶住她,摸到一手的血和凉。
她将大氅披在林双身上,手指僵硬地从怀中摸出护心丸,喂她服下。
逢仙门擅至阴功法,镜飞仙一掌实打实拍到林双体内,他的内力在林双的经脉中倒行逆施,导致此时内力滞涩,每运行一寸都如同凌迟刮骨一般疼痛。
林双试着冲开堵塞之处,但只换来牵扯内府伤处,又咳出血来,她只能将中宵插进雪地中,来撑住自己不倒。
锵一声,似是刀剑相撞声从白雪下传来,林双一愣,抬手拨开雪,只见一枚铜制虎头嵌在雪中。
林双嗤笑一声,道:别哭了,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