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王睬道:是,好像是《长门赋》这琴声听着有些耳熟啊陛下。
  萧承锦侧耳听了片刻,道:往前走,看看是谁。
  仪仗队伍继续往前行去,幽幽怨怨的琴声和着歌声越来越明显,也愈发耳熟,萧承锦渐渐皱起眉,看着门上那块陈旧的匾额。
  承恩殿。萧承锦往宫门里望去,道:我记得承恩殿不是已经不住人了吗?
  宫门后是甬道,灯火照不到里面,黑漆漆一片,让他什么也看不清。
  王睬扶着萧承锦下了步辇,道:之前大雨塌了之后就不住人了,禧沈氏也早就迁到百汇所去了啊,真是奇了怪了
  眼见皇帝竟然在承恩殿停下,晏嫣然问道:陛下不是要去凤仪宫吗,怎么在这儿停了?
  后面的妃嫔也骚动起来,低声议论。
  宋颐婕探出头来对芳斓使了个眼色,后者朗声道:肃静!
  宋颐婕道:陛下,天色已晚,不若明日谴人来寻是何人在此弹琴。
  萧承锦只觉这琴声恍惚在哪儿听过,后宫中擅琴者不胜枚举,但琴艺精湛者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他心头纳罕,道:你们都各自回宫去吧,朕去看看。
  陛下当心脚下。随即王睬接过灯笼,为他引路,又道:这儿实在昏暗,又常年不见天日,难免有些难闻。
  其余人自然也不肯走,心下好奇不已,纷纷下了步辇走到承恩殿门前,探头往里看。
  葭嫔低声道:这不是沈良时的住处吗,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晏嫣然道:丧家之犬也妄想东山再起,可笑!
  葭嫔附和她两句,又道:话是这么说,贵妃娘娘可知陛下前几日就在此见过她一面了。
  晏嫣然瞥她一眼,对宋颐婕道:皇后娘娘知道吗?
  宋颐婕浅笑道:见与不见是陛下的事,不是本宫能管的。
  晏嫣然皮笑肉不笑:皇后娘娘真是几年如一日的心胸宽广,当年沈良时爬到你头上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慈眉善目,若是沈家没出事,谁又知道你的凤印还能拿得住几年呢?
  宋颐婕只是温婉地笑着,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
  穿过甬道到了那扇早已倒向两侧的木门处,萧承锦接过灯笼往前一照,道:谁在此处?
  借着些许灯火,他只能看到宫内杂草丛生,萧承锦皱着眉道:怎么荒废成这样?
  王睬当迈进去,将杂草都踩倒,才请萧承锦进来。
  陛下当心脚下。王睬搀扶着萧承锦往桂花树下走去,远远看到有人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盏灯笼,绘着一簇桂花,他大声道:陛下驾到,何人在此,还不上前跪拜?
  萧承锦将灯笼塞到他手中,独自上前几步,见那人身形芊芊,长发半挽,着一身水红大袖袍,独坐在夜风中,手下琴音艰涩。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看见小半张侧脸。
  阿时,怎的是你?
  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沈良时按住琴弦,似被惊动般扭过头来,看到来人时,轻声笑道:阿锦,真的是你,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话落她又垂下头自嘲一笑,定是在做梦,你又怎还愿意见我呢?
  萧承锦这才看清她那张小脸上挂满了泪水,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忙道:是朕,阿时你好好看看!
  沈良时定睛一看,如梦中惊醒,起身上前握住他的手,道:真的是你吗?
  还不待萧承锦回握住她,沈良时便连忙福身,转身欲走,萧承锦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你要去哪儿?
  沈良时扭开脸不愿看他,道:惊扰陛下圣驾,臣妾有罪,臣妾知道陛下不愿见我,即刻就回去,以后不再出现在陛下眼前,只愿远远的知道陛下一切安好就行。
  萧承锦被她一番话说的动容,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腕,惊觉她瘦弱至此,将人拽了回来,握住她的手道:阿时,朕愿意见你,朕很想你。
  沈良时闻言,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更惹得他心疼不已,连忙为她揩去眼泪,手滑过她的脸侧,触感细腻,香气扑鼻。
  阿时为何深夜在此?
  沈良时低下头道:今日端午,也是你我分离三年的日子。
  萧承锦恍然大悟,道:都三年了,阿时,回来吧,朕不愿在于与你分别了,以往种种就如云烟消散,你我不该如此,往后我们还和以前一样琴瑟和鸣,好吗?
  沈良时犹豫片刻,指着桌上的琴道:只是这琴陈旧不堪,琴声没有那些新制的动听悦耳。
  萧承锦道:胡说,阿时的琴艺当属天下佼佼,朕分明觉得很是动听!
  萧承锦看着这张脸,不得不承认,三年光阴过去,后宫中无人能出其右,看不见时就经常魂牵梦绕,只盼着何时能再寻到一个如此绝色,眼下见了方才知道,世间女子万千,恐怕再难找一个能和沈良时媲美的了。
  翌日一早,林双还在梦中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有一堆人涌进百汇所来了。
  砰一声,门被踹开,尚在困觉中的林双被一人一边地架起来直接拖下床,拖到了门外。
  院中坐着一个紫色宫装的女人,满身雍容华贵,金色的步摇在她耳侧轻轻摇晃,她吹了一口茶,缓声问道:你就是沈良时的贴身宫女?
  林双还没能完全睁开眼,只能凭借光亮判断现下约莫才卯时。
  大胆,娘娘问你话呢!
  现在出声道宫女倒是个认识的,息茗,自上次在承恩殿吃了瘪,也算是有段时间没见她了。
  林双淡淡道:敢问是哪位娘娘?
  息茗得意得抬着下巴,道:没见识的东西,我们娘娘乃是后宫唯一的贵妃,晏贵妃娘娘!
  林双哦了一声,使了劲儿把手从两个奴才手中抽出来,甩得两人踉跄了一下,她转了转手腕,道:我道是皇陛下和皇后来了,一言不合就抓人呢!
  息茗大声道:放肆!见了娘娘还不跪下?
  林双看了她一眼,道:你上次见了娘娘不也没跪,碰一鼻子灰,眼下搬着靠山来找我寻仇了?
  息茗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道:你还敢说,你和禧妃主仆二人阴险狡猾,竟然设计勾引陛下,你以为你主子进了新德宫,就有你说话的份了吗?
  听她这话,观这主仆二人今早来这儿的态度,想必沈良时昨夜是成功把握住皇帝了,否则她们也不必要气得如此脸红脖子粗。
  林双笑道:原来是眼红禧妃娘娘又获圣宠啊,那也不必拿我撒气,你们大可带着人到陛下面前去哭啊闹啊,让他下旨处死禧妃就行。
  息茗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对着晏嫣然低声言语,晏嫣然放下茶盏,这才好好上下打量起林双来。
  好巧的一张嘴,好胆识的一个奴才,正说呢,沈良时是什么性子本宫能不知道,三年前和陛下吵得摔东西都不愿意退让一步,如今怎么学会投其所好了,是你在背后教她的吧?
  晏嫣然白皙的手指挑起林双的下巴,轻笑一声,不过可惜了,你这么聪明却跟了沈良时那块儿木头,三年前她就斗不过我,三年后找了帮手以为就能行了吗?
  林双看着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和沈良时截然不同,如同一条攀附的蛇吐着信子,只待有机会便可致命一击,美则美矣,但也透着危险。
  娘娘昨晚睡得不好吧,眼下都有乌青了,不若趁早回去再休息一会儿。
  晏嫣然退开两步,一招手便有人上前反绞住林双的双臂。
  是要回去补一觉了,你就随本宫一块儿回露藻宫去吧,让本宫看看你这张巧嘴是如何教会沈良时的!
  林双忍不住翻一个白眼,心下道沈良时当初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这个疯女人。
  眼下天光大亮,从这儿一路出去定逃不开别人的视线,沈良时这一遭回来,应该能做回主子,发现自己不见了要是有点良心定会来寻,她猜想晏嫣然也不会拿她如何,于是懒得动手,只当去观赏观赏露藻宫罢了。
  谁料还没等她迈上台阶,一道明亮有力的声音传来。
  晏嫣然。
  林双偏头看去,见繁花柳荫间,沈良时款步走来,身后跟着一名眼生的太监,看穿着应该是个管事的,其后才是追月逐风二人。她步态沉稳、不徐不缓,倒让晏嫣然愣了一下,迈上台阶的一条腿不禁又撤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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