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花倾夜道:“三十年前我令他离开天机谷。而我曾立誓不能杀他。”
星城翩鸿当即明了。让花倾夜只能驱逐而不能处决的,唯有她母亲南宫皇后家的最后血脉。而此时战场中杀气冲天,情势瞬变急转,并不适宜详谈始末。星城翩鸿便只嗯了一声。
别人从花倾夜面上看不出半分波澜,而只见她步履翩然,悠悠然飘到了锦瑟身畔。
仿佛是掐准了花倾夜归来的时刻,忽有一人来到他们这边。
“叨扰。”一个浑洪的嗓音,竟就在不远处。
众人惊异于此人就这样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靠近,而当他打过招呼,脚步声亦明朗坦荡,丝毫闻不出杀气。
伊心慈早惊喜地唤道:“师父!您怎么过来了?”
来者正是华鼎帝国第一圣手楚怀川。
楚怀川轻抚伊心慈的脑袋,慈声道:“此处阴气极重、杀气凌人,你可耐得住?”
伊心慈略有些羞惭神色,她的功力与结界之外层出不穷的高手相比不足为道,身临萧姚和罗布两大暗武系高手的对决战场,委实有些难耐。
楚怀川说着话,已将一股药气顺着掌心的灵力送入伊心慈体内,令她顿感神爽体健。“为师许久没有好好教导你了,回头该传授你些更厉害的本领呐。”
伊心慈深受感动,却又欲语还休。
楚怀川又向玉楼抛去一个瓷瓶,道:“草木之药虽不能弥补你受损的魂魄,却终究能稍许巩固你的体魄。”
玉楼赶忙躬身道谢。
玉良亦上前道:“谢楚老先生馈赠。”
楚怀川忙道:“剑圣客气。”他笑容依旧而话语急转:“如今的令郎,虽也算是文武兼备的人中翘楚,却不及从前的十之一二。若他仅仅因为魂魄受损、功力大失就挫败到一蹶不振,可是令老夫十分失望啊。”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伊心慈,伊心慈则被师父望得满脸通红。紧接着,楚怀川又道:“老夫此番叨扰,并非为孩子们的事。乃有要事相商。”他径直走向了花倾夜。
“江湖笔大人。”楚怀川向花倾夜施了一个满礼,不禁令众人着实诧异,“心儿说您无意争夺天下。老朽想听您亲口一句话,是这样吗?”
花倾夜没有任何迟疑,道:“假若百姓安居乐业,我不会挑起战火。”
楚怀川闻言方才抬头,展眉笑道:“大人果然心怀大义,悲悯苍生。老夫作为苍生中之一员,对大人感恩不尽。”
星城翩鸿道:“别忘了有个前提。假如何其锐做不好一个皇帝……”
楚怀川忙道:“老夫深信何其锐会是最好的帝王,星城大人若是见过内陆百姓的生活,便会知道陛下这些年有多勤政爱民。”
花倾夜道:“先生此来仅为我这一句话?”
楚怀川道:“假如您许诺了这句话,那么老夫就可以传达庄王的口信了。”
花倾夜道:“请讲。”
楚怀川望向战场:“大人觉得,这一决战,谁会赢?”
花倾夜道:“萧姚不会输。”
楚怀川道:“近来听到许多关于这位东海海盗王的事迹。她想要的东西,好像从来没有失手过。如果她想争夺天下,大人觉得她有多少胜算?”
战场中,行尸已然占据了绝对优势。这些来自千年前的星云铁卫的躯体,死后也是所向披靡的无敌战团。
花倾夜道:“先生心中已有答案,何必多此一问?”
楚怀川道:“大人既是江湖笔,也是凡界之主。您的尊位,实在胜过皇座上那个头衔。假如您能许诺帮助华鼎帝国守住江山,陛下将会尊您为‘夜皇’并昭告天下。”
花倾夜道:“我在数十年前业已加冕成为夜皇。而这顶皇冠从来非我所求。”
楚怀川不由一怔,竟已忘言。花倾夜的身上,散发着令人不敢逼视的皇者之气,而她的神色又是那样淡漠如水,让人不知在那平静无色的水面之下,是敛藏着无尽的悲哀还是彻底的空茫。
“是老夫愚钝。”楚怀川苦笑。是啊,既然他已知花倾夜之尊实已高于皇帝何其锐,又何必提出那样不敬之请?“大人,华鼎君臣感恩不尽。”楚怀川由衷道,转身告辞。
294☪ 第 294 章
◎关于老何的初恋◎
楚怀川见到何其殊时,速来深藏不露的面容现出罕有的激荡神色。何其殊忙问:“如何?”
楚怀川道:“心儿说的没错,花倾夜果真不是我们的敌人。”
楚怀川素来善于识人,既然他确认了,何其殊便深信不疑。然而,他沉默了片刻,仍有不甘:“倘若父皇在世,定会抹净前朝血脉,尤其,是这位……”
楚怀川打断道:“亦是她的淡泊与仁慈,才助以成就了华鼎王朝的太平盛世。圣上英明,定会仁者无敌。”
何其殊问:“那天机谷的余党又作何解释?那是大夜先帝留给花倾夜的最后一把武器。”
楚怀川道:“但有花倾夜在,这把武器便绝无杀气。”
何其殊终于道:“本王明白了。”楚怀川医者仁心,何其锐更是勤政爱民,自此以后,华鼎将不再意图抹杀花倾夜这个人。
“只是,”楚怀川又道,“花倾夜亦不会与我方联合对抗萧姚,她们之间的关系很是微妙。”
何其殊似有困惑,喃喃道:“依寒冰所报,萧姚发起的赌局,西风、锦瑟她们险些命丧琉璃城,萧姚和花倾夜也不止一次大打出手。可恶!这些女人究竟是敌还是友,竟叫人猜不透?”
楚怀川摇头道:“女人的心思,您如何猜得透啊?”
这句话何其殊本不服气,天下的女人他见得多了,尤其他王府中的女人们,哪怕一句话、一个神态,他都能猜出她们心底的小意图。然而,他的确遇到了一个例外。那个看起来毫无城府的小白眼狼,却三番五次地出乎他意料。不论怎样待她好,都捂不热那颗冰做的心;不论怎样冷落她,也引不起她半点失落。她好像不仅从未喜欢自己,甚至也不曾憎恨自己。有的,大概只是从厌恶到无视?这可不是何其殊愿意接受的。哪怕她还像从前那般时不时地捣鼓个杀他的阴谋也好。
“女人……”何其殊声音里带着恨意和落寞,“哼,最是可厌。又凶,又不讲理。都是无情的混蛋!”
楚怀川望着何其殊,眼中流露出慈爱的神色,此刻,他面对的不再是令他效忠的主上,而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永远疼爱的孩子。这个与生俱来带着高傲的孩子,怎么可以被一个少女打击成这副蔫样?
“没错,他们家的女娃娃的确都很坏。”楚怀川火上浇油,声音却是异常温和。
何其殊眉宇微恸,喃喃道:“简直欠了他们家的。”
“也许罢。”楚怀川由衷道。
“先生,”何其殊道,“我杀了多少人,自己都数不清了。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后悔,但……”
“但您一直都在后悔杀了那个姑娘。”楚怀川替他说道。
何其殊埋下头去,咬牙切齿道:“是她找死!”话虽如此说着,泪却不由自主淌下。
楚怀川道:“只怪你们相遇的不早不晚刚刚那么不好。彼时,你们都太年少,而先皇为了联合反抗大夜的势力,却早早为您定下了联姻婚约。没想到,那姑娘性子竟那般爆烈。”
烈姑娘的声音蓦地在何其殊脑海中回响:“何其殊!你已订婚何不早说?可恶!本姑娘真心喜欢你,绝对不许你娶别人。倘若我得不到你,便杀了你!”
当年,何其殊之所以隐瞒婚约,实在是怕她要么一怒之下弃他而去,要么为此郁郁不乐,而他则一刻也未放弃说服父亲取消婚事。所以,至今想到她那杀气腾腾的模样,何其殊都愤恨不已,忍不住道:“难道她便事事交代妥帖了吗?还不是到最后瞒不住了才告诉我她姓夙沙!怪不得后来我好不容易搅黄了婚约,她也不许我去提亲。若我早知她是那家的女儿,就算天下女人死光了都不会招惹她!我会在认识她的第一天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楚怀川摇头道:“她还不是和你一样,害怕一旦说出真相你便会离去。”
“她小看人!本王真心爱她,天塌了也不会离开她!”何其殊仿佛变回了从前那个少年,满心伤痕的少年,语调忽地低落下去,“可那个混蛋女人,却是那般狠心,总是气势汹汹地要杀我……”
楚怀川叹息道:“就因为您不如她那般狠心,所以在屠魔令下达之后,不惜违抗圣旨,将此绝密透露给她。”
何其殊一怔,惊讶地望着楚怀川。
楚怀川道:“没错,此事圣上早已知晓。那日,我本想阻止你。圣上说,小殊是个男人,他想保护心爱的女人,何错之有?况且那姑娘已然激怒了家族,听说是一个人住在夙沙堡附近的草屋,被族人唾弃。倘若小殊接她回来,便教他二人成亲罢。”
何其殊苦笑着落泪:“可惜我们都想错了。我是屠魔令的执行人,那个倔强鬼怎么可能跟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