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说来也惭愧,我能自豪地称自己是一位出色的咒术师,却没法说自己是一位合格的父亲,当察觉到她与那男人的关系时,他们的感情已经一发不可收了——虽说我们家一向不干涉后辈的婚恋,但却有要求嫁娶双方必须均为术师的传统,她不顾我们反对,执意要与那男人结婚,又加上请人给她卜过一卦,是罕见大凶相,我们当然不可能同意,后来把人关在家里,她就用绝食抗议,闹到了几乎断绝关系的地步,实在拗不过她,只好妥协放她远嫁了。
  ——在这之前其实也找人调查过男方的背景,只是普通的商人家庭,再上面两代,纵然有些不得体的地方,但也没有犯过大错,当时我们也不知道那一卦意味着什么。”
  “她得偿所愿,同时也因那段过去的时日,对我们产生了隔阂,几乎断了往来,我实在不放心,便派人暗中盯着,一去就是好几年,在监视下她一切安好,那男人对她好到挑不出毛病,不过,由于派去监视的人露了马脚,本就岌岌可危的家庭关系彻底破裂。
  她完全不再与我们见面,只靠着一年一封的书信往来维持最后的联系,次年,她有了秋。
  一晃又过六年,某日突然收到一封本不该在那个时间寄来的信,信里除了一些家常外,还提到他们夫妻打算带着秋去某个偏远地方旅行,在那度过秋的六岁生日,时间地点都非常明确。那时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于是做了些准备连夜赶去,还是晚了一步。”
  似乎回想起非常难过的往事,老人倒吸一口冷气,转而说起另外一个话题:“那些拥护魃的□□徒存活至今,随着时代的推移发展成了一定规模的地下组织,它们比诅咒师集团还要隐秘——并不是所有人都知晓魃的存在,他们神明的姿态和满足贪婪的馈赠成功给信徒们洗脑,不知不觉秘密发展了众多教徒。
  ——在成功捣毁那些□□徒的大本营后,取得了残缺的典籍,才从中得知,原来早在百年前,教中高层诞生了一位预言神子,他准确地预言某个家族某一代族人的女儿,所生下的后代将能拥有非常纯粹的体质,那份体质觉醒后,足以成为魃新的肉身,能让魃在她身上完整降临,预言一出,□□徒便放弃解开北方封印的计划,将目光锁定在预言中的东方家、锁定在我女儿身上。”
  “那个与我女儿结婚的男人并非他们培养的唯一一人,也一定不是最后一人,甚至还有不少小术师家族牵扯其中,他们很聪明,知道强硬的冲动必然会输,于是采取这种日常琐碎的手段,温水煮青蛙般地麻痹我们。哪怕最终所有人都失败了,那也可以等秋诞生后再下手,但我们一旦察觉到秋的体质,便不会掉以轻心了。”
  “也就是说,秋的父亲一开始就——”少年勾结滚动,睁着眼睛不可置信说。
  “是有目的地接触我女儿,这是一个谋划了百年的阴谋,”老人叹息一声,“现在再说回那封信,那晚赶到,魃已经与秋完成了契约,他们两捆绑成一体,只是仪式还未来得及进行,我用尽办法困住了它,强制它进入沉睡状态,并封印在秋的内心世界,用这种法子延缓仪式完成——只是,这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我一旦死去,与我息息相关的封印便会失效,亦或者有什么强烈的外界刺激,通过秋传递给魃,让它意识到自己将受威胁,魃依旧有醒来并挣脱束缚的可能。
  总之,当它再次醒来的那一刻,秋便不再是秋了。”
  “其实如果只是针对魃,我们也有别的法子阻止它降临,但不论哪个方法,秋都必死无疑,”老人按住桌案,沉声说,“她才六岁,什么也没做,让她替人类死去,实在有些办不到。”
  第78章 第78章
  明晃晃的烛光像是蝴蝶的翅膀在少年脸上扑朔, 纵然已经窥探到一二,却没想过冰川下掩埋的是这样一些往事。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合上了。
  “那些教徒们是抱着独孤一掷的心态举行的仪式, 不惜暴|露大本营,也要将仪式完成, 可惜他们没能得逞, 教会被我们彻底捣毁, 成员格杀勿论,即使有散落在外的杂兵,也能顺藤摸瓜找到, 而秋的母亲幡然梦醒想要阻止时已经晚了, 她死在了魃手中, 父亲则被清河亲手处决,上一代人的恩怨似乎到此为止,历史遗留下来的难题, 却落在秋的头上。”
  “为了保住她, 我们擅自隐瞒了实情,对外宣称魃的精神体已被镇压, 而高层原本就打算将这一工作交由我们来做, 咒术界对我们很信任,完全没有起过疑心。”
  “但这对秋来说才刚刚开始, 她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 还得拥有绝对坚定的意志去对抗咒灵,不被那些从负面情绪中诞生的诅咒们蛊惑。”
  “那些咒灵, ”少年开口问, “也是那个时候的事?”
  “是的,在我与魃争斗之时, 那些东西趁虚而入像寄生虫一样依附在秋身上。”
  “老爷子的‘因果’,不能解除秋身上的咒灵吗?”
  “可以,契约这种东西甚至不需要转移给其他人,直接作废都行,但一切的前提是需要明了‘因’,这部分,只有与它们签订了契约的秋自己知道,契约内容却包含了遗忘契约内容的条件,所以只能暂且搁置了。”老人说着转面向少年,带着审视的眸光投望过去,“这些就是有关她的过往的一切了,当然,还存在着未告知的部分,在此之前,我想先听一听你的答复。”
  ……
  *
  初夏的夜幕下,清冷的空气与皮肤紧贴着,是微凉的感触,与那只牵着我的手牵截然相反,始终传递着温暖的情感。
  从宽敞的校园路径走到羊肠小道,脱离高专的正常活动区域,我们一路前往山林深处,再后面路变得都陡峭了,应该说走的是一段连路都无法称得上的山坡。
  他以一名客人的身份,侃侃讲述了在我家的见闻,那座陪伴我十几年岁月的大房子,以及日复一日熟悉到厌烦的面孔,在他口中全然变成了新的模样。
  不知道他如何说动了外公,但他似乎已经知晓了全部隐秘。
  原来在我暗自窃喜自己似乎能跨出一步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向我走来一大截。
  “东方老爷子跟我说,他虽然是超厉害的咒术师,却没能当好一个父亲,后来再有一个机会,至少要做一个合格的长辈。”
  他的声音从前方飘来。
  “胡说,他怎么可能说这种话。”下意识反驳道。
  一路踩在杂草与断枝前行,像是踏着某种未知的黑暗生物的躯体,坎坷向上。
  山路似乎到了尽头,长坡放缓,密林逐渐稀少到消失,视野逐渐开阔。
  “秋已经足够努力了,后面的就交给大家吧。”他说,“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还未来得及询问这番意义不明的话,思绪在登上顶的那一刻又打断了。
  月色光华洒在山顶平坦白开阔岩上,白茫茫的一片,像是铺上了一层微薄的雪花。
  在这样静谧的夜晚,这种偏远的位置,并非只有我与他两人。
  居然是完全意想不到的组合,两人一猫同时转过头来。除去这两人。
  “来了啊。”王道行率先说。
  “为什么,杰也在这里?”
  “哈哈,不要误会哦,我也是才到不久,”夏油杰侧过头来,身旁还跟着虹龙,“——去买饮料的时候遇上了悟,拜托我过来,也是刚才那么点时间司机先生大致和我说了要做什么。”
  “出于某些迫不得已的缘由,这件事,秋必须在最后一刻知道才行。”五条悟拉了下我的手,指引着前方说,“去吧。”
  地面上朱红色线条隐约可见,它们组成某个阵法,这大约是王家人的秘术,我看不明白。
  “猫又是怎么回事?”上前两步,越发迷茫了。
  “真是失礼啊,我可是这里面最重要的一环,不过看在之前也欺骗过你的份上,姑且原谅了。”它高傲地昂起头说。
  它也在,这话意思是,还要再去一次未来?
  混乱的大脑暂时只能想到这个答案了。
  “原来这就是会说话的猫啊,真是神奇。”夏油杰端着下巴,在一旁感叹。
  它对夏油杰露出了几分忌惮的神色,清了清嗓子说:“不早了,快开始吧,天元只给了一晚上的时间。”
  “秋小姐请到阵眼里来。”管家颇为客气地说。
  五条悟紧跟在身后,几乎是把我推到里面,其余人则稍微分散了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现在再问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也毫无意义,不过,一直困扰我的答案,大概马上便能揭晓了吧。
  “等等,六眼你不出去吗?”猫蹲在我面前,迷惑开口。
  循着视线回头,五条悟那家伙还呆在我身后。
  “哼哼,”他发出以为意味深长的哼笑,上前站至我身旁,“我跟秋一起去。”
  “哈?”它露出一副无言以对的表情,“你又不是东方家的人,是进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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