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烂,摆烂,摆烂!!! 第138节

  贤妃由衷地道:“娘娘慈悲。”
  管夫人如若能够好转,那固然是好事,如若不能……
  叫她知道皇后还惦记着自己的女儿,愿意给女儿情面,总也是件好事。
  相较于朱皇后与贤妃此时此刻心头的沉重,德妃这一整日却都跟踩在风上似的,一颗心也飘飘然。
  生等着这边儿宫宴散了,便领着儿子高高兴兴地往披香殿走,预备着马上就要出宫归家。
  阮仁燧叫她牵着,笑眯眯地问她:“阿娘,你就这么高兴呀?”
  “怎么会不高兴?”
  德妃理所应当地说:“这可是回家呀!”
  披香殿是她的寝殿,也算是家,但跟夏侯家比起来,终究是不一样的。
  阮仁燧回想起前世来,倍觉唏嘘,当下道:“阿娘,这回我乖乖的,再也不催着你早点回来了!”
  德妃听得乐了:“傻孩子,你本来也没有催着我回来过啊!”
  儿子出生的头一年,还太小了,她舍不下。
  带回去吧,又怕有个万一,反倒牵连了娘家,只得忍下。
  也就是去年瞧着这小子壮实了,才带回去住了两天。
  今年是第二年。
  她却不知道,阮仁燧说的其实是上一世。
  他是宫里边长起来的孩子,跟嫁进来的德妃不同——披香殿就是他的家。
  小孩儿嘛,刚去一个新地方的时候,感觉是很新奇的,也觉得有意思。
  只是待的时间久了,就开始觉得无趣,催着吵着要回宫去。
  那时候每逢临别之际,德妃拉着母亲和妹妹的手,依依不舍,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彼时阮仁燧还不明白:有什么话,等外祖母和小姨母进了宫之后,也还能说不是?
  后来再大一点才开始能够理解德妃:家就是家,家跟别的地方是不一样的。
  再去回想自己童年时候总是催促着德妃赶紧走,他就觉得很对不起他阿娘。
  那是他阿娘为数不多能回家的时候……
  披香殿里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又因为出宫省亲的妃嫔当中以德妃位分最高,是以她的轿辇也该是第一个出去的。
  德妃连衣裳都没换,领着儿子登上轿辇,娘俩儿风风火火地一起离宫了。
  夏侯家的宅院,起初置办在永宁坊。
  那是一处三进的院子,不算多大,但地段不错,神都城里算是中等偏上的了。
  再之后家里边出了宠妃,圣上就重新赐了一所宅院下去,四进的宅院,从永宁坊挪到了寸土寸金的崇仁坊。
  初听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真的到那儿去瞧瞧,就能感知出与众不同来了。
  仪仗临近夏侯家,德妃掀开轿帘指给儿子看:“那是韦家的祖宅,”
  又说:“韦家,有印象没有?就是俊贤夫人的娘家,她父亲如今在做户部尚书。”
  阮仁燧点头说:“我知道!”
  德妃又跟他说另一边的邻居:“那是广德侯府毛家,也是高皇帝设置的十二家开国侯府之一。”
  这阮仁燧就更加详熟了。
  宫里边早就有中官过来报信儿,夏侯夫人一早就在家等着了。
  德妃的父亲这一代姐弟三人,他齿序行二。
  上边有个姐姐,嫁去了陶家,下边还有个弟弟,虽已经分了家,但这样的大日子,自然也得过来拜会。
  等阮仁燧过去,见到的就是浩浩荡荡地一大家子人。
  老实说,宫里边现在就只有两个孩子,他已经够稀罕了,但是到了夏侯家这个外家……
  他是真耀祖啊,金疙瘩!
  底下人挨着过来请安,这个是姑太太家的孩子,这个是叔外公家的谁谁谁……
  阮仁燧听得晕头转向,就只记得他自己亲舅舅了,剩下的索性一视同仁,都不往心里边记。
  他声音软软地叫了声:“阿娘。”
  德妃原本还在跟陶夫人这位姑母叙话呢,听见儿子的声音,马上就看过去了:“岁岁,怎么啦?”
  阮仁燧就耷拉着小脸,无精打采地说:“阿娘,我有一点点累……”
  夏侯夫人很宠爱这个宝贝疙瘩,没等德妃说话呢,就说:“岁岁累啦?没事儿,到里头歇歇去,躺一会儿。轿辇坐得久了就这样,容易晕乎……”
  叫自己儿子领着他外甥往里间去歇息。
  阮仁燧就美滋滋地溜了。
  ……
  德妃姐弟三个,夏侯小舅年纪最小,今年只有十三岁。
  单说相貌,其实甥舅俩长得有点像——外甥像舅嘛!
  阮仁燧没见过他外祖父,倒是从身边人的叙述当中拼了个七七八八。
  阿耶说他外祖父很聪明,二十出头进士及第,被太后娘娘选做东宫侍讲。
  外祖母说他外祖父生得很高,大眼睛,目光炯炯,人群里一眼就能瞧见他。
  年轻,又有出息,相貌也过关,娶妻时的选择面当然也大。
  有出身好的,有有才气的,还有非常漂亮的。
  不用阮仁燧说,你们也该知道他外祖父选了个什么样的……
  不过该说不说,娶非常漂亮的妻子也是有好处的,比如生的孩子真的都还挺好看的。
  阮仁燧心里边乱七八糟地想:这么看成婚至少得兼顾一头。
  要么好看,要么有才华,要么有权有势!
  他外祖母虽然不聪明,但是却漂亮,也生了漂亮的女儿。
  他阿娘虽然不聪明,但是因为足够漂亮,也反过来擢升了夏侯家的门楣……
  夏侯家三个孩子的名字都是他外祖父取的。
  他阿娘跟小姨母的名字出自《论语》里的同一句话。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申申,是自在舒展。
  夭夭,是安逸愉悦。
  他小舅的名字同样也是出自《论语》,“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是兄弟和悦,骨肉相亲的意思。
  又因为“夏侯怡怡”这名字听起来稍有点古怪,所以最后删减了一个“怡”字,唤作“夏侯怡”了。
  家里人都管夏侯小舅叫“小怡”。
  毕竟他最小嘛,上至母亲,下至两个姐姐,都能这么称呼他。
  因这两个字同“小姨”实在很像,就搞得夏侯小舅很郁闷,长久一段时间最渴盼的就是赶紧长大取个字,到时候就能有别的称呼了!
  阮仁燧知道他不喜欢那个称呼,也没有提,小大人似的叹口气,不无忧愁地道:“刚刚怎么那么多人啊……”
  夏侯小舅对此也有点打怵。
  他外甥还可以倚仗年纪小和身份高贵躲避过去,但他不行。
  他在弘文馆里,甚至于有一门课,就是专门用以辨认父母两边的亲戚该怎么称呼……
  大家族都是这样,也习惯了。
  只是他脑袋不算很聪明,就记得很吃力。
  这会儿舅甥两个同病相怜地对视了一眼,感情刹那间就拉近了。
  夏侯小舅要领着外甥去睡,阮仁燧摇摇头给拒了:“我不困,就是想躲个懒!”
  夏侯小舅也正是活力旺盛的时候,领着自己同样活力旺盛的外甥,就跟两只大绿头苍蝇似的,嗡嗡嗡一块儿在府里边乱转。
  一时去这个亭子里瞧瞧,一时去看看池子里养的金鱼。
  夏侯小舅倾情奉献出了自己的弹弓,可惜这附近没什么鸟儿!
  夏侯家的府邸只有四进,但是住的人少,就显得宽敞。
  德妃省亲回来,跟儿子一起住最后边那一进房,一路过去,得穿过遍植花木的庭院。
  四月底正值好光景,姹紫嫣红,无限生机。
  院子里还吊着一架秋千。
  阮仁燧贪看了一眼。
  夏侯小舅就说:“原是清明的时候扎起来的,阿娘盘算着这个月姐姐会回来,知道她喜欢,就没让收起来……”
  阮仁燧回想起从前德妃说过,她在家的时候,小姐妹们一起荡秋千,就数她荡得最高!
  他忽然间来了兴致,一屁股坐上去,试探着晃了两下。
  起初不太适应,晃几下之后,就荡得高了。
  侍从们守在边上,都不轻不重地吓了一跳——这秋千明显是给成年人玩的,不太适应于三岁的孩子。
  想叫他下来,又怕喊得急了,把皇子给吓着,反倒摔到。
  正着急慌乱之际,阮仁燧却忽然间停住了。
  他扶着两边的绳索,问他小舅舅:“小舅舅,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隐隐约约的,不甚真切,但是就跟枣子落在铜盘里一样,很清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