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远处两人皆是微楞片刻,但神情又在同时刻恢复正常。
  「这名字可没有好寓意。」男子把烟放回嘴中,猛抽了一口,这次却闷了好久才轻轻吐出来。
  以撒则收回看向白色长袍的视线,他没有想到在这里重见兰诺特。
  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兰诺特的样貌没有变化,只是气质变了。
  以撒还记得,死亡前喝下的那瓶红酒是兰诺特送来的。他不爱喝葡萄酒,但想着多日不见的兰诺特,便打开了斥候特地送来的礼物。
  兰诺特持蛇头手杖走到两人面前,自始至终,他的眼神都在盯着抽烟男子,没有瞥向以撒。
  仿佛以撒是团空气。
  而后,他又说出一个耳熟的名字。
  「格林冯,如果想自杀,何不用手术刀把肺切除。」咏唱般熟悉的刻薄口吻,兰诺特说完,抬腿往出口走去。
  格林抬手捻灭了香烟,双手抄在口袋中跟上对方。
  重生后再次相见,没想到是这副场景。
  以撒被落在末端。
  出口处阳光洒落,二人离去的背影拉成一道道黑色长线,而他站在阴影处凝望。
  ……
  「维尔先生。」
  「维尔先生!」
  跟在兰诺特身后走出的研究员抱着一个黑色盒子匆匆忙忙跑到以撒面前。
  「我们联邦研究院负责这次考试的医疗与安全问题。」
  「箱子里是提供给进入分化期的考生的阻滞剂。」
  研究员语速飞快,说完后连忙把箱子塞在以撒怀着扭头追上离开的兰诺特一行人。
  以撒低头打开箱子,盒中整齐摆放的药物与他口袋里的无针笔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以撒抓着箱子把手,往出口走去。
  ……
  「第一步,找到自己的详细信息。」
  「第二步,找到自己的所有存款。」
  「第三步,离开这里。」
  这是以撒制定的自由生活三步走,但在根据光脑上的地址找到隐藏在平民窟里「家」后,计划破碎了。
  海豚湾巷道中原本只是些平房,但在私人违法加盖下变成了层层叠叠的小高楼。
  弯弯绕绕好一阵,以撒扶着生锈楼梯走上二楼,还没有推开油漆脱落的屋门,里面便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以撒原地等了一会,看着屋门被打开了条细缝,有两个黑色脑袋一个摞一个的探出来,像挂钟报时的布谷鸟。
  两个小孩睁大圆溜溜的绿色眼睛,盯着以撒瞧了几秒,瞬间扯开笑容。
  他们打开屋门,瞬间围住以撒,唧唧喳喳喊个不停。
  「哥哥!」
  「哥哥!」
  「萨拉好想你。」
  「萨蒂好想你。」
  两个男孩是双胞胎,五官相似但又瘦又小,身高只到以撒腰部。
  头发干枯发黄,脸颊上薄薄一层肉,以撒再怎么对两个孩子陌生,此刻也伸出手掌摸了摸二人的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很明显,原身缺钱。
  以撒揽着两个孩子走入屋内,家具摆设也和他想象的差不多。
  砖墙上的涂料早已剥落,暴露出灰黑色的砖块,被阳光和雨水侵蚀得泛白。
  屋顶上铺着锈迹斑斑的铁皮或者破旧的瓦片,凌乱地堆砌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风雨吹散。而窗户多数是破碎的玻璃或者简陋的木板,很少有完整的窗框,更谈不上玻璃窗了。
  在这里,根本找不到值钱的东西,更不用说买车票离开星球的钱。
  「没想到重生第一步,居然是赚钱。」
  以撒在不足四十平方的屋子内转了一圈,找到把断了尖头的剪刀,掂了掂:「凑活还能用。」
  他站在盥洗室,这里有整间屋子唯一的镜子。他用手捋直额前黑色卷发,剪刀在手中发出微弱的声音。
  「咔擦……」
  「咔擦……」
  长发一点点剪短,十八岁少年的壳子逐渐浮现了四十岁成年人的稳重。
  被钉在墙上的巴掌大的镜子中,倒映出来的面容不再单纯,散发出一种成年人独特的清秀和坚毅。
  艾萨克般的娇憨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以撒日常中的严肃。
  这具身体不再像艾萨克,反而朝以撒年轻时候的模样靠拢。
  以撒抬眼,望着熟悉的面容,嘴角噙着笑擦拭沾满灰尘的镜面,慢慢放下了残缺剪刀。
  第18章
  挂在脸蛋的笑容很快消失不见。用手代替梳子把头发梳理整齐,以撒抬手揉了揉耳垂,他想抽烟。
  他记得寻找「家」时,在巷道里看见了一间挂着日用商品的窗口。
  约莫是家店铺。
  资金匮乏是一回事,一包烟钱也不算什么花销。
  以撒对双胞胎说了声「我很快回来」后,抬腿往楼梯走去。
  生锈的铁制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有的地方被腐蚀出小窟窿洞。
  根据记忆,以撒走走停停站在了窗台前,他敲了敲玻璃,里面坐着的人拉开了窗户。
  「你要买什么。」屋内女人问道。
  「有没有烟,再加个打火机。」以撒熟练说道。
  透过狭小窗户,以撒发现店铺占地不多,只有十几平方却摆满零零散散的日常用品。
  甚至在天花板中央白色灯泡旁边,还拉着一根线挂着五颜六色的洗发水和……避孕套。
  女人微胖,已到中年。听见面相明显还是个孩子的以撒张口就要香烟与打火机,有些诧异地抬头,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询问。
  她熟练的报价。
  「烟150元,打火机10元。」
  「只要一包,最便宜的。」
  「对,150元。」
  这次轮到以撒诧异了,什么时候卷烟变得这么昂贵。
  他问道:「附近都是这个价格吗?」
  「这几年一直是这个价格。」
  老板娘变得有些不耐烦。还以为是个老烟枪,没想到是小孩子故意装作大人。
  「拿一包。」
  以撒还是购买了,他看着账户里的余额从四位数变成了三位数,九开头。
  老板娘透过窗口把烟盒和打火机推给以撒,微微一笑。
  她望着年轻人没有走远,站在店铺旁边撕开塑封。
  瞧着开烟盒取烟的动作还是挺熟练的,这小子到底抽没抽过?老板娘产生了好奇,尤其是男孩长的英俊,更加引人探究。
  以撒就在店铺旁的墙角处,他晃动了一下烟盒,随后轻轻弹了下盒子底部,一根香烟就出来了。
  他把烟盒放在裤袋中,咬着烟蒂单手按下打火机。
  「噗——」
  火苗点燃了香烟,烟头散发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以撒表情餍足的吸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咳…………呕……」
  他被呛到了。
  刺鼻的气味涌入大脑,强烈的恶心感让人反胃,以撒抽出香烟,弯腰不断拍打胸膛干呕咳嗽。
  不是香烟的问题,是他自己的原因。
  这具身体从没有过糟蹋身体的习惯,换句话说,原身不吸烟。
  他的肺部是干净的,他的大脑是明亮的,整具□□都在抗拒尼古丁的侵害,只是以撒精神上有单方面吸食的欲望。
  不,你不需要!
  大脑在警告他,极度排斥。
  突如其来的恶心是它的反抗,极力让以撒停止自毁行为。
  「哈哈哈,哈哈哈……」
  老板娘窥见这一幕,大笑出声。
  她嘲笑以撒果真没有抽过烟,花钱买香烟只是想模仿成年人。
  「哈哈哈……」
  以撒也配合的低沉笑了几声,摸了摸不舒服的喉咙。
  他笑自己还停留在过去。
  也许主观上不在怀念以撒-阿特拉哈西斯的时代,但是潜意识中还想保留旧习惯。明明这是具干净的身体,根本没有烟瘾。
  可他总是反复的萌生抽烟欲望,总在自欺欺人。
  以撒又干笑了几声,可笑着笑着,幅度小了,表情变得平静。
  他望着刚被点燃地烟头,望着橙红色的星火,想起了红摩。
  红摩第一次抽烟是在他面前,当时他烟瘾犯了,独自脱队去偏僻角落吸烟,被红摩找到了。
  红摩伸手找他要烟。
  「我想试试。」
  以撒便随手给了他,没有犹豫。
  结果,红摩笨拙的一手拿烟一手按下打火机,点燃香烟后只是咬住烟蒂就开始干咳。
  他咳嗽的非常剧烈,甚至眼泪都被逼出来眼角通红,但红摩还是憋着难受劲狠狠吸了一大口。
  那股架势,恨不得当场吸完以撒手中的全部香烟。
  当时自己在干嘛。
  以撒微微皱眉,他记不清楚了。好像在笑,在欣赏,仿佛找到了什么新奇乐趣似的,侧头托腮望着红摩。
  如果不是今天,他并没有想到从未抽烟的人第一次抽烟是如此痛苦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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