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瞬间,姜枕就明白谢御在做什么。
  ——破道。
  他真心要沦做凡人!
  姜枕坐起来,却被谢御制止住:“别怕,等会就好。”
  姜枕的眼泪决堤:“别这样。”
  “我不要你做这些。”姜枕忙地要喊人,谢御却再次捂住他的唇,略带的血腥味在两人间蔓延。
  谢御:“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疼痛让他的话跑调,虚弱,重锤入姜枕的心里,残缺不全。
  姜枕道:“我都说了我不要!”
  他近乎在崩溃的边缘:“你不要再自作主张!你根本不明白我想要什么!”
  眼泪像断线的珍珠疯狂滑落,他泣不成声,只被谢御很慢地抱住。
  “抱歉。”
  “我又做错了。”
  姜枕揩去眼泪,喘不过气:“丹药呢?你是不是很痛?”
  他无法责怪谢御,因为太清晰他做此事的原因。惧怕给予自身的口头承诺,但真的实现却又恨得惊心。
  谢御没有回答。
  姜枕看过去,他好似已经被濒死的疼痛折磨得没有生息。
  “谢御!”姜枕惊恐地喊。
  漫天的黄沙终于谢幕,只余微风摩挲枯草的窸窣。
  天穹逐渐裂开道琥珀色的缝隙,夕阳挣扎着登场,为云层镶上熔金的边。
  消潇收起沾血的绷带和丹药,嘱咐道:“你的伤口不要碰水,更不要操劳。谢御没有大碍,金丹复原的走势不错。”
  姜枕木讷地点头。
  金贺在旁边百思不得其解:“好端端的,怎么就破道了!”
  姜枕的脸色很差,金贺忽地噤声。
  消潇道:“我们回去了,你注意身体。”
  姜枕:“嗯。”
  两人很快便将空间让给他。
  外边是那样的寂寥,傍晚的残霞照进来,居然微凉。姜枕没由来的想起当初在山洞的夜晚。
  那会儿,谢御的心跳和呼吸都这样的浅淡。
  这次醒来又要多久呢?
  姜枕掩面,眼泪将手心打湿。
  他曾以为谢御的爱将他逼至绝路,没曾想真正到悬崖上的是谢御。
  他让修无情道、无法改变的人,成为现在这般不人不鬼,行尸走肉的模样。
  姜枕恍惚想到最好的结局。
  ——分开。
  -
  随着符纸的失效,黄昏也离去。夜里的凄冷莅临,姜枕清醒了些。
  拨开幄帐,外头五人正围着升好的火闲谈。
  消潇看过来:“你还好吗?”
  姜枕低头看手臂的绷带,走过去:“挺好的。”
  可他双眼有哭过的红肿,曾经明亮的瞳眸也很疲惫,充斥着血丝。
  消潇看了会儿,没有戳穿:“饿了吗?我多带了些吃的。”
  “没有,谢谢你。”
  姜枕坐好,白狐便跳进怀里。
  金贺道:“谢御怎么样了?”
  姜枕抬头看他,没管改变的称呼,点头:“还好,脉象平稳。”
  金贺撑着眉头,叹息道:“他为什么突然破道?”多半猜出原因,“你们想好怎么办了吗?不如就这样成为凡人。”
  姜枕摇头:“不会,弊端太多。至于怎么办,再说吧。”
  金贺:“你们……”
  腿边忽然破沙而出只鬼爪,他想都没想地拍回去:“别来烦我。”
  金贺继续道:“你们……”
  消潇打断:“姜枕,你们还有要做的事情?”
  姜枕:“嗯,有些小事。”
  不然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
  消潇:“跟鬼尊那事有关?”
  姜枕:“……你猜到了。”
  金贺状况外:“什么?”
  消潇的眸光微动,扫过叶家哥俩,他们识趣的回到幄帐里。
  “你之前问我去到四家的有几人,是因为要报仇吗?”
  “……嗯,或许。”
  姜枕抬眸,火光映照中,消潇似乎思虑着什么。半晌后,她拨动火堆:“我还记得,也知道是谁。”
  消潇叹息,露出微笑。
  “你因为这件事受了不少苦。”她愧疚地说:“我曾受过你阿姐的恩惠,你与谢御也对我多有帮助。作为好友,没道理瞒着你们。”
  东风行突然端正身形。
  金贺听的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消潇道:“当年同我的三人,有东风行。”
  似平地惊雷。
  姜枕眨眼,他记得消潇说过,四人里其二是修士。
  他问:“还有呢?”
  消潇拨动火堆的手微停:“你还记得金贺的爹娘吗?”
  金贺:“我爹娘怎么了?”
  东风行:“……安静听。”
  姜枕怔愣,消潇则继续道。
  “金贺的父亲是金霄南门主,作为修士的寿元已到尽头。我曾经见他们衣冠冢,收拾遗物时,才方然发现他就是当年同行的修士。”
  姜枕:“……怎么认出来的。”
  “面具。”
  消潇道:“他的寿元已到尽头,想跟妖王继续白头偕老,所以轻信了八荒的传言,以为谢家有延年益寿的法术。”
  “假的,他最后死了,妖王殉情。”
  木柴突然噼啪的声巨响,火燃得更旺。姜枕回神,难受地蹙眉:“……原来是这样。”
  金贺听明白了:“你们……”
  显然不可置信是这样的真相。
  姜枕无暇顾及。
  他道:“当时的元凶有七位,如果是鬼尊放火推动了四家泯灭,那还有三个呢?”
  更或者、
  “与你同行的那个修士呢?”
  第150章
  一时间, 四人屏气凝神。
  姜枕盯着消潇的口型,大脑混乱,嗡鸣的响。
  消潇道:“齐漾。”
  有根弦毫不意外地断掉, 将内心的警戒拉到最高。
  姜枕:“真是这样……”
  他想的没错, 身体却倏地因为恐惧而颤抖。
  如果说人的相遇、相处, 都是命中注定。这种被无形操纵推着往前的感受, 便让他真切的感受到。
  谢御要找元凶。
  而其中两位都由自己“捡到”,这真的是巧合吗?
  姜枕面如纸白,唇瓣翕动半晌,最终还是没说出话。如芒在背, 被注视的感觉如刀尖抵在眉前。
  消潇道:“你还好吗?”
  姜枕:“……没事。”
  他道:“谢御不会报仇。”
  这点可以笃定。
  消潇:“报仇也没关系。”
  姜枕头晕目眩,见着燃烧的火堆,居然有丝飞蛾扑火的感受。
  他险些栽进去,被金贺扯住。
  金贺道:“你怎么了?”
  话罢, 四周陡然升起数道黑气, 从沙层中钻出。
  东风行自觉地挪开位置。
  消潇道:“你情况不对、”
  她将丹药递出, 姜枕如蒙大赦:“谢谢你。但我没事。”
  他只是恍惚,根须探下去, 沙层里滋生的鬼修和怪物愈发多了。它们群龙无首地胡乱摆动,嘴里似乎咀嚼着什么。
  怨气。
  这养分究竟从哪里来的?
  姜枕睁开眼,腿边赫然是只黑着瞳孔的鬼婴。它露出自以为活泼的微笑, 将惊叫的白狐挪开,钻进姜枕怀中。
  “……”金贺寒毛卓竖:“你不怕吗?”
  姜枕摇头:“妖族跟鬼修同仇敌忾,也算近亲。”
  他抱着鬼婴,抿紧唇:“剩下的三个、或许还有管微澜。”
  其对仙骨的所求已到执迷不悟的地步,谢家有那么多传言,总会有适合骗他的。
  消潇赞同:“是, 我也这样觉得。”
  那剩下两位呢?
  大海捞针。
  姜枕头疼得厉害,不再想了。
  金贺又被鬼爪拽住腿,他试探地说:“你能让它们退下吗?别折磨我了,我一生行善积德。”
  姜枕:“……我试试。”
  他将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鬼婴,没抱有期待。没曾想对方睁着双眼,手脚并用地从他怀中爬出。
  鬼气凝聚的东西应声离去。
  金贺目瞪口呆:“厉害。”
  姜枕眨眼:“谢谢你。”
  鬼婴没说话,只动了动鼻头。消潇道:“有人来了。”
  看过去,那些修士终于日夜不停的赶到这里。
  消潇:“你回去吧。”
  姜枕抱起白狐,回到幄帐中。
  金贺则立刻伪装成老头,在那费力地咳嗽着。
  消潇:“……”
  东风行不忍直视。
  幄帐里,姜枕给谢御喂了些水。白狐在腿边轻蹭撒娇,没得到任何回应。它抬头看去,纤瘦的身形映入眼帘。
  无言的悲伤卷席了它幼小的心灵。
  白狐伤心地叫唤两声。
  姜枕木讷,见着谢御平静的睡颜,心中未知的恐慌也消退许多。
  白狐凑过来,他终于有精神抚摸着其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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