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姜枕握住臂膀,没有马上回去,他又抓到了一只背部受伤的兔子,给它上了药,又将虎视眈眈的豹子警示了一番。
毫不意外,姜枕听见它吐槽了一声:“没族亲的走路也这么横?”
“人家都修成人形了,不就是要蛮横不讲理些吗?”
姜枕放下兔子,当做没听见。
这些话在过去听到的时候,他总是将希望寄托在已经飞升的阿姐的身上,渴望她能带自己离开。
在树妖的安慰下,对飞升就能摆脱这样的疼痛,见到阿姐就能开心的事情,信任,又无比向往。
可当他去做时,却无比痛苦着。
回去的时候,姜枕照例逗了河蟹玩,他走了一会儿神,所以想起最初的那位朋友。
——丹田里传来一阵剧痛,姜枕眼前一黑,抬头时,才发现旁边的花草居然被扒了个干净。
“?”
遭贼了?
姜枕立刻想到手无寸铁的谢御,立刻站了起来,突然听见花草奄奄一息的声音:“对不起……”
姜枕将它们扔进了坑洞里,胡乱地栽好,急切地问:“你们看见这附近的一个人没?”
花草却倏地一抖,哭哭啼啼:“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姜枕心里愈发急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站起身转头便要去寻找,可没走几步,便看见“手无寸铁”的谢御,手里抓了一把草,另只手则提了已经修出半截人身的精怪出来。
姜枕:“……”
姜枕又无奈又好笑,问:“你拔它们做什么?”
谢御没说话,而是把花草丢在了地上,姜枕立刻听到了连声的“对不起”。知道谢御听不见,他惊奇地说:“它们欺负你了?”
谢御道:“没有。”
姜枕奇了个怪,看见他手上的泥,忙地去拉他,从乾坤袋里抽了素帕,一边说:“去小溪边洗手。”
谢御跟着他走。
姜枕没管后面那连声的对不起。
等谢御把手洗干净了,拿帕子擦干,姜枕才问:“它们真的没有欺负你?”
谢御想了下:“有。”
……他就知道。
这里的花草是有些贱嗖嗖的,但谢御虽然没了灵力,看上去仍旧不好接近,没想到它们居然胆大成这样。
姜枕要去给他出气。
谢御却拽住他的手腕,闷声喊了句:“姜枕。”
姜枕不明所以,刚要问他做什么。
谢御说:“你以前,就是被他们这样欺负的?”
谢御道:“用根须,在土上写‘野种 ’来欺负你,还是它们一直用笑来嘲讽你?”
姜枕愣住,问:“它们也这样对你了?”
姜枕火气上来了,却又愣住。
他意识到另外一个原因。
这里的草木虽然说横行霸道,但是欺软怕硬。平常生灵路过,最多背后唾一口,但不敢来真的。
但没有族亲,且不再背负人参血应该治疗精怪的姜枕,成为了它们最喜欢欺负的对象。
曾经的姜枕是没有朋友的,所以不明白这些花草会怎么对待他的友人。而现在,一个很过分的念头在他的心口蔓延上来。
谢御道:“我原本已是凡人,听不懂它们说的话,它们便用根须,歪扭地写了你的名字。”
他以为,那是要跟他介绍姜枕。
没想到随之而来的,居然是野种两个字。
姜枕有点抖。
但那不是气的,而是过去的下意识的恐惧又蔓延了上来,将他的头颅爬满,像尺蠖蠕动那般让人战栗。
谢御道:“它们就是这样欺负你的。”
姜枕回过神:“没关系。”
姜枕几次想要说话,喉中的语气却好像有些哽咽,但最后出来的却是平常:“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人参族原本承载着医治精怪的职责,可后来被大肆捕杀,再加上繁衍后代困难,只剩下我一个人。”
姜枕道:“做惯的事情,不做便是一种罪了。它们年龄尚小,说我也是正常的。”
谢御道:“不正常。”
“姜枕,有错的是它们,而不是受罪的你。”
谢御道:“你受了委屈,就要大胆说出来。”
可他也明白,当年的姜枕孤立无援。
有千万句要说的话在心口难开,谢御有些艰难地挪开视线,可还是没有忍住,将姜枕紧紧地拥入怀中。那嵌入骨血的的力道,好像要将姜枕所缺失的一切,尽数给他。
谢御道:“你受委屈了。”
姜枕摇头,他伸出手去摸谢御的脸颊,却碰到湿漉漉的,晶莹的东西。他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捻了下。
——眼泪。
虽然浅薄,但足够惊心。
他的喉咙都被扼住,声音小得可怕:“你哭了?”
谢御没有说话,姜枕也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囫囵地擦去他的眼泪:“没事的,我现在有你了,谢御。”
过去那些苦痛,不能说值得,但现在的确幸运。他害怕那些苦痛的不存在,而导致他现下所拥有的缺失,一切得来和失去,都平衡着,分寸注定。
可谢御偏想要给他所有。
姜枕被他抱得太紧,气息都快要喘不匀。艰难地摸了下谢御的长发:“没事的。”
谢御道:“有事。”
谢御说:“给你报仇。”
“诶?!”
……
姜枕看着满地狼藉的花草,和谢御手起刀落,极其利索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其已经入魔杀疯了,而其实只是在除草。
姜枕看着谢御毫不留情地将花草拔出,连根带土地扔在一边,耳边全是它们的哀哭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该骂你的!”
咻——
姜枕接过那被抛出弧线的精怪,对方已经哭成泪人,说:“对不起,对不起……求您别让他打我们了。”
姜枕提着它的根须,摇晃了两下:“嗯嗯。”
随即毫不犹豫地往后扔。
啪嗒!
精怪摔了个屁股墩,妖有些懵。
姜枕回头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泄气了,跟谢御道:“好了吗?”
谢御停下动作,随后将最后一株曾经欺负过姜枕的草扔掉,便用素帕风轻云淡地擦了手,好似什么都没做过。
“嗯。”
谢御将手擦得半点污泥都没有,才道:“来。”
姜枕往前走了两步,便被他拥入怀中。对方疼惜地摸着他的脖颈,背脊,嘴唇像要不够似地吻他的脸颊,耳垂,声音有些轻:“别难过。”
“没难过。”姜枕有点痒,想躲,但还是忍着,在谢御的下巴尖亲了下,“谢谢你。”
虽然这很简单,但曾经的姜枕从来没有想过报复回去。原来解气是件痛快的事情,而没有人教会他。
姜枕回到妖族的时候,还在想怎么瞒着谢御,怎么让谢御不被受欺负,而这些东西,居然都迎刃而解。
姜枕在谢御的颈窝边蹭了下,感到安心。
他的后脖颈被摩挲了很多下,谢御才说:“你的丹田还没好。”
姜枕想起刚才那股剧痛,有点慌了神,问:“你是不是很难受?”
谢御道:“有点。”
姜枕就知道。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要解决只能挨天雷劈,那样谢御岂不是疼得更加厉害?但不解决,谢御就是长痛了。
姜枕不安地摸了摸谢御的脸,小声说:“要不你请老祖——”
谢御打断:“速战速决。”
第93章
姜枕也不知道谢御是怎么了解南海山巅在哪的。不过也很好猜, 毕竟山巅嘛、就是南海最瞩目,最高的山峰。
上去的时候也很简单,无需徒步, 山脚下有一只白鹤, 百年来见惯了姜枕, 看见谢御它更是热情, 将两人载到山腰。
再高,便不行了。
南海山巅上,天雷经年在云层翻滚,似要降下天罚, 如龙鸣声的响动在天地里回荡,又被妖族的阵法隔绝在外。
只有在这里,妖才能脱离对外界的向往,内心只留下最深的恐惧。
姜枕被谢御牵着上了山巅, 看着愈发临近, 云层似乎已经压迫在面前, 天雷随时要劈下来、姜枕蓦一抖,内心有些胆怯。
虽然天罚对他来说, 也算是轻车熟路、但平白被劈,那也是疼的。姜枕对天雷还是抱着敬畏之心。
丹田里一阵剧痛。
姜枕立刻看向谢御,担忧道:“你还好吗?”
谢御说:“无妨。”
姜枕有些愧疚:“我也不知道煞气是怎么来的。”
谢御安抚地握住他的手, 道:“不是你的错,管微澜早已入魇,很难防住。”
姜枕问:“他不是剑宗宗主吗,为什么丹心不纯?”
谢御便解释道:“当年天道混沌,一群大乘老祖趁机飞升,未断五情也做了上仙。可管微澜却未有赶上, 被留在下界,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