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那双眼睛在寒霜里逐渐带了些银,又被胸膛的烫裹了些碎光,像是择开的雾霾,像是天光的晨露。
  谢御专注地看着姜枕:“你能听到吗?”
  姜枕怔愣。
  谢御或许是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都有了力量:“我不放心你,我想保护你。姜枕,你能明白吗?”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姜枕却觉掌纹下,一片灼热在跳动,好似摇曳的火,好似明媚的风。
  姜枕眨眨眼。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谢御说这么肉麻的话,可一股暖流在心底慢慢地蔓延着,滋润着,好像在这个冬日也能开出初春的花儿。
  也或许是这朵随着心跳而颤动的花,让姜枕萌生出一种不答应谢御,后者就会心痛而亡的感受。这听起来太奇怪,感觉也太奇妙,像是在茫茫中有了牵挂,有了羁绊,有了他的良药。
  姜枕撇过脑袋,“你真的……变得很奇怪……”
  可姜枕又说,“我明白的。我也是。”
  谢御的心跳在掌纹的相契下愈发快了,姜枕有点惊讶,却被拥入怀中。这个怀抱太过于温暖,姜枕忍不住地放松,全身心地依赖,也缓慢地伸出手,拍了拍谢御的脊背。
  “我答应你,不会让你难过。”姜枕声音很小,谢御却听到了。
  姜枕感觉到脸上的轻柔的吻,轻轻地笑留下。
  ……
  回到客栈里,姜枕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事情。他瞬间有些害臊,想把手抽回去,但又觉得没必要。可脸还是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
  消潇坐在客栈里头喝酒,她是当真的千杯不醉,眼神仍旧清明。见到他们回来,忽地莞尔一笑:“那位姑娘呢?”
  姜枕道:“她待会儿就来。”
  消潇点头,她让了一个位置,把背后那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露了出来,是小二还是几个游商,以及里头挣扎得最凶的卫井。
  卫井道:“小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请你喝酒,你——”
  消潇道:“闭上你的嘴。”
  消潇把酒碗扔了,从板凳上起来了,说:“姜少侠,有好事情发生。”
  姜枕问:“什么好事?”
  消潇弯了下眼睛,说:“东风行。”
  从进来时,姜枕就是没看见东风行的,听到消潇的声音,这才发现藏在后头的杂物间里,有个青年推着木椅出来了,目光略有些愧疚:“恩人……”
  姜枕看见他还是有点火气。
  东风行却率先道:“对不起,恩人。”
  消潇在一旁把酒壶提了起来,捏着卫井的嘴往下灌,可算让他那喋喋不休的嘴闭上了。
  东风行道:“我跟那位女子下生死局,莫名陷入了一阵眩晕……应是被天象杀阵的护神反噬,没想到给您惹了这样的麻烦。”
  姜枕把手从谢御那里抽出来,找了个板凳坐:“你被附体了?”
  东风行虚弱道:“是的。”
  姜枕回头看谢御,对方神情不属,对任何事都没什么反应。姜枕就将谢御拉了下来,跟自己一块儿坐着。
  谢御道:“的确如此,东风行只是凡人,在生死局气息太弱,容易被野鬼招身。”
  姜枕内心叹口气,这样说,他肯定是不能责怪东风行的,毕竟人家是受苦了。但这事也不能说是没事,姜枕没意识地敲了敲桌子,语气带了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冷:“你很喜欢下棋?”
  东风行道:“是的,恩人。”
  “为什么?”
  东风行没有隐瞒:“我从小在山庄长大,父辈们都是钱庄的把手,打算盘精快,我也学了些,后来某日碰到棋盘,觉得比算子更加精妙。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喜好。”
  姜枕道:“神器给你了,你能保护好吗?”
  说到这个,东风行显然也有些不安:“这……说起来,还有一事求您。”
  姜枕:“说。”
  东风行道:“我想跟着你们,不论去哪都行。如若遇上麻烦,将我丢弃也可。只是……这神器在我手中实属不妥,能否托您带上。”
  姜枕:“我守着你?”
  姜枕本来一直想带东风行的,但今日的事这样发生了,就算解释了也看对方没之前那么顺眼。他知道这样不太好,于是强行揶揄道:“那我可是要收保护费的。”
  听到这,东风行反而松了一口气:“您收便是。我虽然身躯残缺,但有一技。”
  这下也不用问了,姜枕知道。
  东风行能算出天命和劫数。说大了可能耗寿元,说小了平日里的闲事也能看出个吉凶。
  姜枕跟谢御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嗯。”
  这事就这样说定了。
  消潇将喝得半死的卫井拖了出来,其的手段利索又残酷。姜枕本来也想思索下她的来历,但消潇的确没做什么坏事,而且性子也好。
  消潇道:“你要看他的记忆?”
  姜枕看着眼前酩酊大醉的卫井,陷入了一阵沉思。他思考了一下,问:“他……”
  消潇看了卫井一眼,令姜枕惊讶的手段又来了。
  消潇将卫井拖了几步,后者的脑袋被她栽进了雪里又拔了出来,跟雪天的冻萝卜似的,姜枕看得触目惊心,开口阻止道:“消潇……这有点……”
  “咳咳!咳咳!”卫井猛然咳嗽起来。
  这就是醒了。
  消潇松手,回头:“什么?”
  姜枕:“……没事,没事。”
  ……他这都捡的什么人。
  卫井醒了,就可以着手去看他的记忆。但人家虽然是鬼魂不擅长思考,也不是能让人凌辱成这样的。姜枕看着卫井那醉得红了的脸儿,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糙你娘奶奶个狗腿的,居然敢把老子往雪里拽!”卫井烂醉如泥,仍旧在骂:“老子好心好意请你吃酒,你就这样对我。”
  姜枕听他这样说自己朋友,也不太乐意了:“我找你打听个事,从白日喝到晚上,你其实根本不想告诉我。”
  卫井怒目圆瞪:“谁说的,你冤枉老子?”
  姜枕:“……”
  旁边的谢御忽然动了下,姜枕又听见避钦剑出鞘:“谢御……小心点。”
  那把闪着青色银光的剑招架在卫井的脖颈上,性质就变得更加不一样了。他那张凶煞的脸气成猪肝色,像要爆炸了一样:“你们……你们……”
  他憋出来一句:“你们是修士就了不起啊!一天杀人放火,欺负百姓难民,我们过得苦,被你们殃及池鱼!”
  谢御道:“你不是?”
  卫井道:“我不是?我不是什么?我是你爹!”
  姜枕:“?”
  看过去,谢御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好像骂的不是他一样。姜枕却忍不了,他从板凳上起来了,结果又被谢御揽住,半抱了回去:“别动怒。”
  姜枕:“?”
  “他骂你啊。”姜枕呆了,“你很喜欢被骂吗?”
  谢御说:“与我何干?”
  又回答:“如果是你的话。”
  姜枕:“?”
  算了,跟谢御说不清楚。
  姜枕本来都要把这件事情往下压了,忽然听到避钦剑又在响。视线还没挪,卫井就血溅当场,成为了这寒天之地的一具尸体。
  姜枕:“?!”
  “谢御,你……”
  不对……姜枕愣住。
  看着谢御的眼神,避钦剑根本就不是他驱动的!
  第57章
  寒风呼啸。
  从客栈外的风雪之中, 缓步走来一婆娑的身影。着深兰色的长裙,单薄的身形在疾风中不倒,步伐很稳, 像一株寒梅。
  客栈里的人瞬间坐直了身体, 姜枕也是。他想喊阿姐, 但还是闭上嘴, 被谢御自然地揽在怀中,对方用灵力疼惜地安抚着他左肩的伤口。
  姜枕已经没多疼了,见四下没人盯着他们,便悄咪咪地蹭了下谢御的脸:“谢谢。”
  “磨蹭了半天, 可严查出什么了?”阿姐进了客栈,先将衣肩上的雪抖落,目光随之落到姜枕的身上,没停留太久, 便是他身后的谢御。肉眼可见地打量了起来。
  姜枕帮谢御遮了下:“没有, 卫井他——”
  阿姐抬了下手, 示意不必说了:“做事游移不定,谁教你的。”
  姜枕瞬间蔫了, 他回来的确有些时候了,别说没看见记忆,还反倒被卫井骂, 老实地垂着头听训。但阿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剑挺好用,打哪找的。”
  ?!
  阿姐就是驱动避钦剑的人!?
  姜枕转头去看谢御,后者神情淡然,似乎被问的不是他。本命剑被人驱使,也没有什么感触, 好似连话都不准备回,只帮姜枕疗伤。
  姜枕摇了摇谢御的手臂,谢御掀起眼皮看他,回答:“万剑冢。”
  语气依然是半死不活的,姜枕还鲜少看见谢御这样。
  “万剑冢?”阿姐的声音冷着,“倒是把好武器,你运气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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