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姜枕盯着他,摇摇头:“不了。”
  赵鑫有点尴尬,挠挠头:“你还在怪我们吗?”
  姜枕舒出一口气,颇为释然地说:“为什么要怪你们?是刘摊的错。”而且,都已经过去了。
  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上了很多年的相识,这一场分别就像是短暂的小雨,淅沥片刻的潮湿,时间会淡化它。姜枕看了看外面穿梭的风景,愣了一会儿。
  他在妖族的时候却不是这样的,大家只要提起那那个逝去的生物,都会陷入难过。而这种难过又是一种极端,比如满山都为此哀哭。
  或许,确实有待精进这点。
  姜枕觉得把这里的见识写成一封信寄给大树,但又怕千年树妖不识字。
  赵鑫不知道少年所想,只觉得他飘渺地站在船栏边,面容白皙,身材消瘦,犹如一弯水中的月牙,是捞不着的美梦。
  赵鑫叹气道:“好吧,那你有需要,可以来找我们。”
  姜枕没拒绝:“好。”
  等赵鑫走了,姜枕便又看了一会儿,就上四层将药取下,缓慢地喝了。
  酉时,天空渐渐变成了铅灰色,灵舟在寸步难行的风浪里,可算抵达了合雪丹门前。这一看不要紧,在远处还算是细小点的东西,此刻却变成了庞然大物。每个大门派都来了上千人,小门户也有数百人,在下面安营扎寨着。
  姜枕被温竹拉着下了跳板,刚落地,便踩到十分深厚,松软的雪,浑身都陷了进去。温竹还没来得及出手,谢御就在后面将他提起来了。
  姜枕冷得打抖:“谢谢……”
  谢御:“嗯。”
  温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两个,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玄铁剑。
  当明剑宗来了快有五千人,跟金霄门不相上下,两方的老祖相互行礼,便吩咐手底下的人快些将毡帐扎好,也好早些歇息。
  姜枕蹲在一边,捡了一些被雪掩埋的枯枝,这些都十分瘦削,烧火都没人看得上。姜枕背着大家,偷摸地在上面注入了些灵力,便变得很是粗壮了。
  他正要将这些东西交给赵鑫,让他帮忙去一下湿,后面却传来一阵轻笑声。姜枕回过头,只见一位穿着金色华服,浑身都写着特别有钱的公子哥,正眯着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然地看着他。
  公子哥道:“你这是……”
  姜枕四处观望,这里偏僻,很显然这位公子哥是专门过来的。
  “妖?”
  姜枕:“?!”
  第18章
  公子哥沐浴春风地笑:“你别担心,我的母亲也是妖。”
  姜枕收敛神情,疑惑道:“可我不是啊。”
  公子哥怔住:“?”
  他颇为稀奇地走向姜枕,左看右看,有点怀疑自己:“不应该啊,你们妖都长一个样。”
  姜枕:“什么样?”
  公子哥笑笑:“一样好看。”
  “……”敢情是登徒子。
  姜枕抱起木柴,别开他走:“这一点都不好笑。”
  公子哥的桃花眼眯起,面朝着他走路:“阁下就算不认,我也是知道的。妖的容貌和背影都与人修有所不同,旁人不知,但我一眼就能认出。”
  姜枕顿步,看着他,满眼写着:难道还要我夸你吗?
  公子哥轻咳两声,笑笑:“更何况,我的母亲也是妖族出身,告诉我许多识别的办法。我这些年足不出户,还尚且未见到过活的妖。一时间有些心切,冒犯阁下了。”
  姜枕抱着木柴,能感受到这位满身富贵的人修并无恶意,但谁承认谁是傻子:“然后呢?”
  公子哥傻眼了:“你真不是?”
  “……不是。”
  公子哥本已经展开了扇子开始悠闲地扇风,闻言骤然停下,并拢扇柄朝他拘礼:“小生不才,冒犯阁下了。”
  “?”人修真是越来越疯了。
  姜枕看着他扇风便觉得冷,而且自己时而还被顾及到两下,更是冻得发抖。眼下这位公子哥离开了,姜枕才觉得周身渐渐回暖,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目光时而探寻了他的去向――金宵门。
  公子哥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很快扎入了人群中,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了。
  姜枕有点奇怪,此人来历不凡、什么情况?
  还有,母亲是妖……?
  前尘旧事,姜枕偶尔不被天雷劈的时候,也曾听到过千年树妖的讲述。那时山间的动物们都聚集在他的庇荫下,乖巧地趴在地面,顺着暖洋洋的金辉听着它说。其中有一,便是前任妖王嫁给金霄南门的门主一事。
  在那会儿人修与妖族的仇恨下,她过得也相当幸福,只是流言蜚语太多,便于门主退隐五洲,不知去向。连她是否有子嗣,也是不知道的,但看那位公子哥的傻样,不似作假。
  如果妖王真的来到了这里……
  姜枕苦思冥想,没等想出个所以然,赵鑫便小跑过来,朝他道:“你这木柴需要去一下水汽吧?我帮你!”
  姜枕:“劳烦。”
  他歪过头去看天地风雪,磅礴的寒风和洁白将双眸瞬间遮掩,只隐约看见那群湘叶色的长袍里,偶尔涣散出娇嫩的粉。像是从富贵中开出的花,却不需要受到最强劲的保护。而与此同时,淡淡的桃花香也萦绕开,覆盖了很大的面积。
  无需掩饰她的身份,妖。
  赵鑫还在烘烤木头,看着姜枕发呆,顺着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姜枕:“没事。”
  将烘烤好的木柴收起来,又留了一部分给赵鑫:“多谢。”
  赵鑫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小事,小事。”
  抱着木柴离开,绕过密集的毡帐,姜枕找到了温竹,被后者拉下来坐着。火灵根的修士帮忙,火焰便瞬间燃烧起来,周围温暖了许多。
  温竹一边烤火,一边说:“用火符便好了,你这手冻的。”
  姜枕奇怪地看着他,向他展示空空如也的双手,还有鼓囊囊却帮不上忙的储物袋。温竹懂了,捂住额头,被他的贫穷给整笑了。
  姜枕就靠着温竹,伸出手在火旁取暖。就算有火符,他也很少用的,跟热水澡一样,明明可以用洗涤术,但他喜欢真切地去触碰万物。
  火柴在大雪天里面燃烧,却并没有熄灭的趋势,用灵力注入时,反而更加的温暖和蓬勃。不一会儿,旁边就扎了许多毡帐遮住寒风,修士们围在一块儿取暖,好不热闹。
  姜枕抬眼四处寻找,最终用敏锐的双眼,看到了不远处正抱着剑,靠在一棵树旁的谢御。
  他还是一个人,无悲无喜地站在那,像是在巡守,又像是在发愣。
  姜枕“嗖”的一声就站了起来,吓了温竹一大跳,但看着他去到的方向,也没有阻拦。
  ……
  谢御正在入神,他抱着避钦剑,在雪虐风饕中,看着远方海天一色的茫茫天地。尽数的寒风犹如归乡般涌入他的衣襟,裤脚,以及内心的那颗寒潭里面。
  他逐渐听不到外面修士的吵闹声,和火柴的噼啪声,万物只独他一个。
  寂静、寂静。
  “仙长!”突然,一道活泼的声音将这份冰面打破。
  谢御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姜枕擦了擦被冻红的脸,乖巧地凑到他跟前:“怎么在发愣?”
  谢御的目光游走在他的脸上,最后定格在那双明媚的眼里,轻启薄唇:“未曾。”
  后又补充:“太吵。”
  “……”
  姜枕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漠,就像青引所说,谢御再怎么年少老成,也左右不过是一个束发十七的小孩,连弱冠都未至。不论是他的本体谢离微,还是当明剑宗的谢御,都没有活过一百二十岁的姜枕。
  姜枕已经越挫越勇了,也啪嗒一下靠在树身上,又陡然直起来,道:“好冷!”
  谢御:“……”
  他轻声道:“冷就回去。”
  “不。”姜枕拒绝,又靠近他,戳了戳避钦剑:“你跟我回去吗?”
  他已经跟避钦剑愈发熟了,也知道不仅是谢御的意志能够操控它,它自己本身也生出了几分认知。说明白点,在上一任的主人那里,它已经生出剑灵了,虽然已经离开,但还有几分意识在剑身中。
  避钦剑发出开心的嗡鸣声,谢御目光淡然,稍微一瞥,一人一剑都安静了。
  姜枕便不问了,又问谢御:“仙长,你跟我回去吗?”他用手比划出一个形状,像捧着一般:“他们在火柴下烤了红薯。”
  谢御转过头,不理他。
  姜枕蹙着眉看了他一会儿,踩了踩雪,便离开了。
  失去了热闹的来源,谢御的耳根又清净了下来,万物只剩下簌簌声的雪粒。一切都凉,冻人,只留下寂静的声音。
  谢御缓慢地阖上眼,心中浮现了无数笔剑法,凛冽的,温吞的,甚至是绝处逢生的。
  一朝一夕,每一下都犹如烙印般刻在心底里。
  就在万物都以为眼前的人修似乎是歇息时,睡着时,谢御睁开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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