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来种田 第142节
“宋爱卿啊,你处理的案情数不胜数,你怎么看啊?”
宋昕在一干老臣中可谓是年纪最轻的,可手段却是最为厉害的,最为重要的是他只为皇上效力。
朝中派系争斗素来凶烈,可他不但能保全自身,还能稳中求胜,年纪轻轻便做了刑部尚书,谁敢小看?
所以,当皇上问及他时,文武百官都不敢轻慢,全作一副洗耳恭听状。要晓得,他在皇上面前的一句话,许能顶他们十句。
“回禀陛下,臣在刑部多年,处理的案情数不胜数,也见过不少冤假错案,能为其平反的,臣皆尽力平反。所以,臣以为,不能只看一面,还得看看卫小将军如何说。证据摆足了,才能定罪!”
最后一句话出口,如石破天惊,是将恭亲王的面子又拿到地上狠狠踩着了。
要晓得,偏听偏信的是恭亲王,妄加罪责的也是他。
恭亲王心里虽恨得牙痒痒,却也晓得宋昕的手段,知晓他不过就事论事罢了,倒也不至于如何他,他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了。
“父皇,儿臣实在担忧边关局势,接到此奏折以来便心中愤然,唯恐边关出了差池。是儿臣思虑不周了,儿臣实在惶恐。”
皇上得了这满意的结果,脸色好看了不少:“朕知晓你忧国忧民,只是做事也要持重些才是,莫要过于急躁了。”
恭亲王又是好一番思己过,这才作罢。
皇上这时候便趁势道:“现下边关战事正紧,切莫做出动摇军心之事来。恭亲王,就由你派个得力的人去边关看看吧,查个清楚。”
此言一出,众朝臣心中不禁感慨,帝王心难测啊!
先是打一棍子,再来个甜枣,真真是帝王术。
柳园心中不屑,却也担忧远在边关的卫渡远,忙上前道:“父皇,儿臣也有罪责。儿臣原是此次征讨大军的监军,却是在进京前没安排好诸多事宜。儿臣再次主动请缨,希望父皇能给儿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前往边关,协助皇兄查清此事。”
皇上浑浊的眼珠子陡然微微眯起,眼中藏刀般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柳园,最后他到底是没同意柳园的请求。
柳园没保护好奶娘,这一直令他夙夜难寐,渐成心结。他实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卫渡远出事了。
可他也明白,他若是当真驳了皇上的面子,再求下去,只怕会惹得龙颜大怒了。他只得住嘴,再不提此事。
下了朝,皇上又将柳园召到了御书房。
“朕同你说的事想得如何了?”皇上没给柳园打太极的时间,“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所想,朕好不容易将你召回宫了,怎么?你还想又逃到沙城那鸟不拉屎的地儿?”
“朕知道你怨朕,你娘的事是这样,你奶娘的事儿也是如此,所以朕才想着给你赐婚。”皇上缓了脸色,“你是个有才的,定国公的孙女也是个有才的,还很是识大体,你们俩倒也相配,不是吗?”
柳园固执地站在御书房中央,一言不发,似是无声的拒绝。
但他却是心知肚明,他的势力太过单薄了,就算自己私下培植了些势力又如何?到底是没有实权。
文官没有自己的人,武官有渡远,可是镇北将军府的立场呢?就算镇北将军府站到他这边又如何?恭亲王现下已经对渡远动手了,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皇上看着柳园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朕再给你两日的时间,好好想想朕今日说的话。”
“是,儿臣定会好生想想。”
柳园这话是应下了,可只有他知道这个决定有多艰难。
他不想伤害小六,不想抛弃和小六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感情,可是他同样不想放弃为奶娘复仇。
可是皇上摆明了一定要他娶定国公的嫡孙女。
他不信皇上真是因着心中愧意,决意拿一门好婚事来补偿他。
一个帝王的愧疚之心,他还真是信不过。他们的心中,向来只有权势,旁人的命不过都是草芥罢了,哪里会放在心上?
只怕是皇上想要利用他的怨恨来牵制皇后和恭亲王母子吧。
柳园勾唇冷笑,还真是瞧得起我呢。
不过,这还真的很有意思,皇上因着对皇后的宠爱,在先皇后死后,特特将她从贵妃之位扶正了。如今临老了,觉得她家权势过大了,却又跟她了斗起来。
这皇上还真是越老越多疑了,一旦脱离他的掌控,他就觉着旁人要危机他的帝王位了。
柳园心中嗤笑,原不过想找个傀儡。
出了御书房,柳园因着心中事情多,竟是不自觉走到了御花园,正正要退出去的时候却是被一向他行礼的老嬷嬷堵住了去路。
他随意地摆摆手,让那老嬷嬷起来后就准备沿着回廊往回走,却不知那老嬷嬷是老了没眼力见儿还是怎么的,明知这处回廊比旁的地儿都要狭窄些,不利两人并行,她却还堵在前头没有要退一步的打算。
他定睛一看,这不是玉叶身边的那个老嬷嬷吗?
“你是替你家主子来寻我的?”
老嬷嬷福了福身:“是,这是老奴的主子让老奴交给王爷的。”
说着,那老嬷嬷就从自己怀中掏出了张绣帕,一张带血的绣帕。绣帕有些旧了,边角还隐隐泛黄,可那血迹却是触目得很。柳园觉着自己今儿见到的滑稽事儿挺多的,禁不住就笑了起来:“你家贵人这是打算做什么?这是要以血书明志?”
老嬷嬷不惊不怒,顶着一头花白头发道:“是,以血书明志。”
说着,老嬷嬷就郑重其事地将血书递到了柳园面前,珍而重之。
第二百零四章
柳园盯着那老嬷嬷看了半晌,却见她不卑不亢,就保持着低着头双手高举过头顶将血帕子送到他面前的姿势。
一阵风恰好吹来,卷起血帕子一角,就见带有绣花的一角在空中不停震颤着。
柳园瞳孔猛然睁大,一把抢过老嬷嬷手中的帕子,当即就要拆开来看个清楚明白,以证实自己所见非虚。
不料,却是被一双满是褶皱的枯朽老手止住了。
他顺着这双手看去,就见老嬷嬷眼含泪光,戚戚哀哀地道:“王爷,你还是回去瞧吧。这是主子交给老奴的,老奴当时顾及诸多,到底是没将这血书交于那位。”
柳园迟疑一瞬,还是将血书藏于了自己怀中,待老嬷嬷退后一步,侧身避开他,他这才大踏步地离开了。
一件烦心事尚未解决,另一件事儿却是接踵而至。
柳园心中有了揣测,又觉着难以置信,只想着尽快解惑,脚下的步子迈得是愈发大了。
待回到顺亲王府,柳园将马儿的缰绳一丢就疾步往自己书房去了。关上书房门后,他便急不可耐地从自己怀中掏出那张血帕子。
他看着手中的血帕子,心中陡又升起胆怯之意,却是不敢求证了。
他捏着帕子的手渐渐收紧,最后也只是自嘲一笑,柳园啊柳园,你何时变得这般畏首畏尾了?
这般想着,他再不犹豫,干净利落地拆开了帕子,映入眼中的是熟悉的字迹。
——自己母妃的字迹。
这上面字字泣血,无不是在向皇上诉说自己的委屈和苦楚。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封血书到底是没到皇上手中。
不过,话又说回来,到了皇上手中又如何?皇上还是会为了坐稳自己的位置,为了稳定朝局,任皇后为所欲为!
他幼时不懂事,只知道自己母亲是生自己时难产,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是缠绵病榻,他常为此感到难过。
可他的母亲还是那般温柔,只是每每提到自己的父皇、那位高高在上的皇上,她便哀叹不已。
他知道,她这是后悔了,觉着自己识人不清,以为那便是爱,到头来帝王的爱不过是那样,驻足片刻后面还有更好的风景等着他。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爱自己母亲的人,连纳自己母亲为妃都做不到,说尽了无奈,博够了自己母亲的同情,终究是消磨掉了自己母亲的一腔爱意,就这样病死宫外。
到死,自己母亲都没能再见他一面。
原来,自己母亲的境遇不单是拜皇后所赐,连自己母妃的难产也是她的手笔。还好自己母亲运气好,恰逢皇上回来了,保住了一命,却到底是失了自己所爱之人的宠爱。
因着种种缘故,又出了宫,更是断绝了她一切的绮念。
可怜又可悲。
柳园恨,恨皇室,恨皇后,更恨皇上!
一个人管着一个国家,哪里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后宫,去养那么多女人?顾得过来吗?养了那么多儿子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斗来斗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柳园的这番所思所想,最后倒是造就了他的伟业,在他登上皇位之后,更是拿这句话堵了不少想叫他多纳妃子、扩充后宫的老臣,还被后人传颂,又是一段佳话。
只是,彼时除了卫渡远和余锦瑟,再没人知晓他是有多孤寂,有多想那个总爱黏着他、唤他柳哥的男子。
柳园复又低头瞧着手上的手帕,不敢再耽搁,转身回了自己的寝卧,在自己衣柜里翻找了许久,总算是寻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原是一件小衣裳,针线的手法同自己手中拿的帕子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的。
他当下又转身去了侧间,将放在一角落的柜子打了开来,就见柜子里放了不少旧物,什么都有,有小孩儿玩的,也要珠花钗子之类的,还有些写了字的纸张。
柳园毫不犹豫地将那一沓泛黄的纸张拿了出来,然后铺在一旁的桌案上一一比对着,竟是分毫不差。
柳园知道,这东西不是造假的。
这些个旧物,都是他为了纪念自己的生母特特留下来的,经年抚摸、端详,早已烂熟于心。
这一笔一划,这一针一线,无不熟悉。
翌日一早,柳园便进了宫,待上完早朝,还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时辰。
柳园眼神微微眯起:“嬷嬷倒是聪明,怕是这宫中少有的明白人了。”
老嬷嬷态度恭敬谦和:“老奴这是笨法子,只知道王爷今儿会来寻我,却是不知何时来,更不知在何地,索性就来这里等了。”
柳园也没拐弯抹角的心思,干脆直接问道:“这不是写给我的,也不该是你拿着的。”
“是,是不该奴婢拿着,只是若是真将这封血书交出去,主子,还有王爷你,不知还能不能活着。”
老嬷嬷抬眼瞧了眼柳园,又怕冒犯了他去,忙又低下了头。
“老奴没甚智慧,但老奴在宫中待久了,世事还是看得分明的。王爷也不必疑心老奴的身份,要是细心去查,老奴的身份还是能查出来的。”
没甚智慧能隐忍这般久?柳园觉着这老嬷嬷还真是谦虚,不过他倒也不会驳了她的面子去,单就这封血书,他都会敬她三分。
老嬷嬷叹了口气:“王爷亦不必忧心老奴会对你不利,老奴只是觉着王爷现下有能力了,这封血书可以重见天日了。陛下现下不是还时常念叨主子吗?”
“本王又如何能信你?”柳园倒也不隐瞒,“这血书确是我母亲字迹,手帕子上的花纹也是出自她手,可是,本王凭什么信你?”
老嬷嬷嘴角微微勾起:“王爷不必信任老奴,只是老奴在宫中隐忍多年,无一日敢忘主子,一直伺机报复皇后,只要王爷逮住老奴的把柄就是了。”
柳园脸上笑意渐敛,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聪明果敢。
“你与我母亲又有何情谊?”
“救命之恩。”老嬷嬷如实道,“老奴在宫中沉浮多年,不是没动过什么歪心思的,是主子救了老奴,让老奴脱离苦海。”
柳园点点头,准备走了。
老嬷嬷忙出声阻止,又刻意压低声量道:“有些事老奴本不该说,说了只怕越矩了,只是老奴不得不说。”
柳园没说话,就等着那老嬷嬷开口。
“王爷,你的羽翼还不够丰满,不足与恭亲王斗,可你年轻、聪慧,是时候露出锋芒了。奶娘已经去了,王爷难道还要隐忍吗?其实,王爷可以多多亲近陛下的,毕竟,你同主子生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