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来种田 第139节

  他嘴里还含着饭,说的话不仅含混不清,就连饭都全了喷出来,惹得更多人捧腹大笑了。不过,大多人被他眼神一扫就不敢再放肆了,硬生生将笑给憋回去了,只是嘴角倾斜的弧度却是怎么也掩不去。
  赵参军更恼火了,还想再说什么,朱边及时站了起来,忙拉住了他。
  而卫渡远一回来就瞧见了这一幕,不禁玩笑道:“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浪费什么粮食啊?虽说现下我们富裕了点,但总也不能做月初撑死、月末饿死的人啊!”
  此话一出,又惹得大伙儿笑了起来。
  特特是龙行军的人,见了卫渡远更是兴奋,皆站起来嘴甜似地一个个叫着将军。
  卫渡远跟龙行军的士兵们向来要好,说了几个荤段子也吃起了饭。
  朱边早已被卫渡远用兵的手法所折服,当下又夸道:“卫将军,这又是你的计谋?说说,这算是什么?”
  卫渡远坐在一块石头上,双腿随意地跨放着,先是吸溜了一口稀饭,才挑眉问道:“千军万马箭?”
  “哈?”朱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卫渡远朗声笑道:“我开玩笑的。那是我走之前交代明副将准备的,为的就是防万野。万野比一般匈奴人疑心重,又不信这批军队,觉着他们不是他培养出来的,可能不顶用。”
  他话说到这儿耸了耸肩便不再多言了,低头打算继续喝他的稀饭。
  “好样的,卫将军果真是少年英才啊!”朱边边说着,边一下下拍着卫渡远的背,愣是让他稀饭一口没咽下,呛到了喉咙。
  朱边没察觉,还问道:“卫小将军,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喝个稀饭还能呛着,我给你拍拍。”
  卫渡远慌忙转移阵地,离朱边远远的。
  待他觉得安全了,才道:“别,千万别。”
  这厢说完,赵参军又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既是有了战术,为何不说?是信不过我们这帮戍守边关的兄弟吗?”
  卫渡远很是平静地瞧了赵参军半晌,见他眼神松动,不敢再直视自己了,他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你们既是不服我,又如何服从我的命令?再说了,我这统帅做的名不副实,已自请卸任了,我现下不过是龙行军一军的将军罢了。”
  他扫视了原戍守边关的将士一眼,淡淡道:“我们军营现下这状况倒是同匈奴人的境况差不多,都是不信惹得祸。不过,我们这边不信的是我这个主帅。”
  “赵参军,你说,对于保家卫国而言,身份地位真的重要吗?你最初参军就为着升官发财?我想,你是有抱负的,可你的抱负不该成为阻碍你前进的步伐。”
  赵参军不算是个明白人,却算是戍守边关的将士中一个难得的有脑子的人,听了这话是沉默着说不出半句话来,甚而生出了一种名为愧疚羞窘的东西来。
  他最初是怀着报效祖国而来的,可是后来为什么就变了呢?
  卫渡远见赵参军面有愧色,知道自己的话见了成效,又道:“其实,不论现下这人的身世背景如何,都不过是自身的加持罢了,他要是个无才的,给他个家财万贯又如何?迟早还是得被他败光。至于年龄,那更不该是局限一个人发展的东西。”
  他突然想到了余锦瑟,禁不住又补道:“就连性别也不是!”
  余锦瑟担心有人突然进营帐来,她一直不敢睡。旁人对卫渡远的质疑,还有他的铿锵话语自是全数进了她的耳朵,只是他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叫她久久震颤不已。
  她嘴角笑意更浓,心头暖热一片。她的丈夫似乎从来都是这样,从不觉得女子该是男子的附庸。
  他从来都敬她、爱她。
  赵参军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嘴唇嗫嚅半晌,却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头一次觉着自己是如此狭隘。
  为了一己之私,他处处针对卫渡远,只觉他今日这一切不过是因着他有强大的后盾罢了,其实不然,这人本身就是个强者!
  他没甚拿得出手的,但他向来知错能改!
  赵参军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朝着卫渡远半跪了下来,肩背挺得笔直,却是个全然臣服的姿势。“赵某在此向卫将军致歉,是赵某狭隘了,只局限于个人得失,全然不顾大局。今后,赵某定然以将军之话日夜警醒自己,绝不再犯!还望卫将军海涵。”
  卫渡远立时上前将半跪在地上的赵参军扶了起来,笑道:“都是兄弟,赵参军不必如此。况且,在渡远心中,赵参军就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你为我大昱镇守边疆多年,是渡远拍马不及的。”
  将人扶起,卫渡远当即躬身作了个揖。
  朱边见了,哈哈大笑道:“这就对了嘛,大家都是爷们儿,有什么话讲明白了就是嘛,别成日里阴阳怪气的,弄得大伙儿都不高兴。”
  赵参军斜了朱边一眼:“行啊老朱,你小子没少在我背后编排我吧?”
  朱边忙陪笑道:“我哪敢啊?”
  说着说着,他便转移话头道:“来来来,我们喝一杯。”
  “这可是打仗的关键时刻,可不能喝酒。”赵参军忙阻道。
  卫渡远当即也端上了副肃色,道:“赵参军说得对,不过,倒是可以以稀饭代酒。”
  两边儿的将军都不打擂台了,士兵们自然也不会再说个什么了,况且卫渡远的能力是实打实的,今儿倒是又被他们见识了一把,他们更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这会子也有胆子稍微大些的原就戍守边关的士兵,见着气氛还算好,大声问道:“卫将军,你真是神通广大啊,这粮草又是哪里变来的啊?”
  “不是我神通广大,只是我知道了有人要对我大昱军队不利罢了。”卫渡远话锋一转,笑着问向一旁一言不发的南将军,“南将军,你可知道这人是谁?对了,我记得粮草一向是你管的。”
  南将军当下便半跪到了地上:“是属下失职,没有看好粮草。”
  “不是你失职,你不过效忠自己的主子而已。”卫渡远眼神陡然一变,“抓起来!”
  赵参军见了这一幕,眉头紧紧皱起,他突然想到了之前朱边替自己挨板子的事儿。其实关于卫渡远的那些个闲话,他都是从南将军那里听来的。
  南将军向来老实不多言语,加之他说此话时一副很是为难的模样,他也就理所当然地信了。
  可他就是再气,也不会在背后诋毁自己的主帅,自也没有同人提及过,就跟朱边说了两句,却不知后来怎么闹得军营人人皆知,还说什么是他说的。
  “原来是你陷我于不义!”他恍然大悟道,“可恨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朱边向来最是信任赵参军,听他都这样说了,当下也质问道:“老南,你为啥要这样做啊?那匈奴人许了你啥好处啊?你……你竟不惜做个叛徒!”
  第二百章
  先前还是朗朗晴空,这会子乌云遮日,显得整片天儿阴沉沉的,顿起一阵风,更是凉意扑面。
  一向老实敦厚的南将军难得的发起了火。
  “什么叛徒?我是大昱人,朱边,你怎么能怀疑我呢?我虽说没甚大的抱负,但我身为大昱人的这个事实,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他的脸上满是失望:“老朱,我们一起共事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还有老赵,我什么时候陷你于不仁不义了。”
  朱边被南将军的话蛊惑,脸上显出了丝丝愧色,就想说个什么来弥补一二,却是在卫渡远厉然的神色下将话给咽了回去。
  赵参军之前犯了错,这会子想明白了,神智清醒了不少,想的自然更多,对于南将军的质问丝毫不动摇。
  “你真要我说出来?”赵参军眼底一片冷淡,“说卫将军去喝花酒的话全是你同我说的!”
  全军上下皆被此话所惊,禁不住一片哗然,就听卫渡远接着赵参军的话头道:“赵参军信任你,从未在你面前掩饰过对我的不满,你便逮住这个机会,做出一副吞吐为难的模样,引得赵参军追问。”
  “赵参军必然不会质疑你,心头对我自然更是不满。你同赵参军几人共事多年,知道他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但他决计是会同老朱说的。”
  “你又趁机将话都给传出去,说是他说的,引得朱将军以为这话是赵参军传出去的。”卫渡远轻蔑一笑,“真是好一出栽赃嫁祸的戏码。”
  南将军脸色更是难看,指着卫渡远的鼻子骂道:“卫将军,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这样冤枉我?”
  他心头很是慌乱,当下更是口不择言了:“不过是我昨儿拦了你的去路,你又何必这般计较?那话是我同老赵说的,可也不过是个猜想罢了,哪里知道老赵就当真了!”
  南将军当真是昏了头,将赵参军直接给得罪了。
  赵参军看着南将军,难以置信道:“你还真是可以啊?倒打一耙,自己说的话死不认账,你……”
  赵参军还欲说个什么,却是被卫渡远拦住了。
  “那我们今儿就说个明白,免得说我卫渡远污蔑你。”
  卫渡远摆了摆手,一旁的明副将便站了出来。
  “实话同你说了吧,我们将军早怀疑你了,走前特意吩咐我盯紧你,恰就看见你昨夜烧了粮草。”
  明副将不欲让南将军多话,接着道:“我这儿可也不止那一个证据。”
  说着,一龙行军士兵便拿了只大雁出来。
  明副将接过那士兵手中的大雁,将大雁腿给露了出来,只见上面有个黑乎乎的印子,倒是好认。
  “实在不好意思,这私通敌国的大雁你我替你猎了回来,你大抵也养了许久吧。”
  朱边曾见到南将军喂过这大雁,这下子也信了个十成十,痛心疾首道:“老南,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不过喂过这大雁罢了,谁就说我真的是私通敌国了?”南将军慌得眼神乱瞟,不敢再直视众人一眼,却还是硬着头皮辩解道,“我……我许也是被人栽赃陷害了呢?”
  他还在诡辩:“就许栽赃陷害老赵,就不许人栽赃陷害我吗?”
  卫渡远拉长音调,漫不经心地笑道:“哦?那你是承认你陷害了赵参军?”
  南将军原也不是匈奴人的探子,脑子也不算多机灵,一切都只是遵照匈奴人的指示来办事罢了,他得他应得的银子,就只是这样一场不算牢固的交易。
  这会子被人发现了,他是再也熬不住了,是一个辩解的字也说不出了。
  卫渡远上前拍了拍南将军身上的衣裳,又伸手要拉他的手,他却是慌忙想要挣脱。卫渡远脸上挂着笑,眼神却是如刀刃般看了他一眼,用力绔住了他的手,使他动弹不得。
  卫渡远这才不疾不徐道:“你手上的油味儿还真是重,烧那么一堆粮草,费劲儿吧?可惜啊,你烧过大多都是枯草。”
  南将军难以置信地抬头:“你胡说,明明是粮草!”
  南将军说完这话便后悔了,这不就相当于自个儿承认了吗?
  卫渡远脸上笑意未变,替他解惑道:“我知道是你后,还不防备你?那里面不过只有一小半的粮草罢了,当日万野率军来袭,我特特押后让人送来,为的就是藏粮草。上面的确是粮草,压在下面的都是些易燃的枯草,和一些为了撑起粮草袋子的柴火。”
  卫渡远双手摊开,道:“看看大伙儿吃的粮食,就是原来你想烧掉的。还有所谓的拿来救济灾民的粮草,其实也是我借着由头扣下来了,为的就是让万野贸然发战。”
  南将军脸色惨白,颓然跪到在地上。
  朱边见了,忍不住叹气道:“你这是做啥啊?为什么想不开啊?银子就那么重要?”
  南将军听了这话,狂笑不止。
  笑罢,他眼里皆是恨意,愤然道:“当然重要!不重要我娘会因为没银子治病死了吗?别人可不管你是不是当兵的,是不是在保卫疆土,那些个大夫就想着银子,没银子就要有权势,不然谁会白白救你?”
  听了这话,在场诸人尽皆沉默。
  赵参军忍不住叹道:“此话不假,却也不该埋没自己的良心啊!老南啊,我也是同你一样,对世事诸多埋怨,幸而我不像你……”
  卫渡远挥手:“将人押下去审问,过几日,拉回京城问责!”
  赵参军看着被人押下去的南将军,禁不住频频摇头:“我要是再像之前那般下去,只怕早晚也会同老南一样,走上歧途。”
  “悬崖勒马,为时不晚,况且赵参军心中有丘壑,自是不会这般的。”卫渡远笑道。
  赵参军惭愧地拱了拱手,却是不再多言了。
  余锦瑟躺在床上将这些个话都听了去,只在心中感叹,人心不古。
  这世道其实已算不得多艰难了,虽说不平事多,但往前千余年尽皆如此,要想所谓的穷人当家作主,现今这世道,往后的世道,只怕也是难的。
  能做的,不过是守住自己的一隅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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