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来种田 第86节
那人愣了一瞬后,笑得更是疯癫:“怎么?做惯了大小姐看不起我们这种人了,连养你那么多年的父亲也不认了?你要是不信找人去卫家村打听一下,随便谁都行,看看你是不是我卫丰的女儿!”
卫丰向来不是个会说话的,许是这段日子他真是被折磨疯了,而自己的心头肉、卫家的独苗苗又是生死未卜,现今再一看余锦瑟,分明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但她却是好好的,还过上了好日子,他心头火气直往头顶冒,嘴巴自然是毒得很。
“就算不是,我好歹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待我的?砍了我的手脚,让我在这里每日生不如死?你也不怕遭天谴!早知道会这样当初我就不会娶你娘那个不贞洁的贱人!还又生了你这么一个孽畜,当初我就该掐死你,不该将你养这么大!”
余锦瑟这段儿日子时不时地已经能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儿了,虽说只是一晃而过,似乎什么都不清不楚的,还看不清人呢,但只要被外界的事儿稍一刺激就总也会蹦出来一些。
如今她一听卫丰这般说,脑子一阵胀疼,她记得似乎也有个人这般骂过自己母亲,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却是驳斥道:“我母亲不是那样的人,你胡说,胡说!她那么温柔善良,她那么贤惠……”
卫丰看着似乎发了狂的余锦瑟,禁不住呆愣当场,他突的想起了那个人的话,说是对着任何人都要说余锦瑟不是他的女儿。
他怎么就一时气不过说出了那种话呢?他儿子现今还在那人手里呢!
卫丰禁不住心中一阵后怕,他又盼着这人能帮帮他了。要是他死了,也就只有指望余锦瑟看她能不能帮衬自己儿子一二了。“锦瑟,我求你,找到你弟弟,现今我双手双脚都没了,怕也是不能活着走出这王府了,就算是出去了也是等死。求你,你弟弟现今被人捉了去,你帮我找找他吧。看在我好歹将你养大了的份儿上。”
他想了想,又道:“还有卫渡远,你不是很喜欢他嘛,他对你那么好,你就看在爹爹帮你找了这份好姻缘的份上,帮爹找到你弟弟,养大他。”
他见余锦瑟似乎没听他的,眼珠子一转,又道:“你弟弟没错啊,你是不是不想看到爹了,爹立即死了也好,反正都是废人一个了。可你弟弟不同啊,他还那般小,一直都叫你姐姐呢。你把他养大了,以后长大了他定然会报答你的。”
“你是不是还记恨你继母啊?还有他那两个儿女。他们不都被卫渡远给整惨了嘛,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余锦瑟现下脑子疼得厉害,偏生这人还一直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好死不死全进了她耳里,她脑子不清醒反倒更疼了。
她禁不住大吼道:“你给我闭嘴!”
卫丰以为余锦瑟这是不待见他的意思,他颤了颤身子,眼里蔓延起了恐惧,嘴里却哆哆嗦嗦道:“爹……爹明白,爹,马上……马上就死……你一定要救你弟弟,一定啊……”
卫丰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可还是能明显看到他整张脸都哆嗦了起来,眼珠子都流了出来。
他闭了闭眼,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口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鲜血顿时从他嘴里涌了出来。
只见他脖子一歪,整个人就没了生息。
余锦瑟见状,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嘴里立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爹”然后整个人就脱力地倒在了地上。
昱弘和听到了这声音,暗道一声“不好”,就直直往屋子里跑去。一进去他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儿,卫丰已经死了,余锦瑟却是晕倒在地。
他皱着眉上前准备将余锦瑟抱走,却见随意落在地上的纸灯笼,又伸出一只手将纸灯笼捡起才抱着人离开。
余锦瑟又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还是一个小娃子的时候,有娘还有爹,那时候的爹待自己很好,很慈祥。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后娘的打骂,父亲的沉默,还有后娘一双儿女对她的呼来喝去。然后……然后是后娘那双儿女将她抛在了山上,再往后呢?
余锦瑟皱着眉头用力想着,嘴里不停的念着:“再往后呢?往后呢?”
香儿在一旁见了,忙上前将余锦瑟的双手给握住,慌不迭地安抚着陷入梦境的她:“小姐,小姐快醒醒,你那是做梦呢,都不是真的。”
这会子恭亲王也来了,香儿忙退到了一边,握着余锦瑟乱扑腾的手厉声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为何会这样?”
恭亲王此话一出,满屋子的下人都吓得跪在了地上,香儿本欲开口解释,玉叶却是先开了口:“回禀王爷,按理说小姐晚上歇息该有人守夜才是,可玉叶到了雪梅园这般久,却……却没见谁守过夜。”
香儿大骇,难以置信地看了眼玉叶,却见她看也不看自己。香儿也顾不得什么了,忙解释道:“回禀王爷,小姐说她不喜有人睡在外间,说是总惦念着,睡不着,奴婢这才撤了守夜的人。”
这些个事儿恭亲王现今全不想听,怒斥道:“就算是小姐吩咐的你们外面还没有人守着吗?有,又为什么没人在小姐睡着后时不时地进来瞧瞧?本王看还是你们欺负小姐好脾气就背着她偷懒去了。事后,雪梅园所有人都去罚跪一个时辰。”
这时候跟着恭亲王来的那大夫也诊治完毕了:“回王爷,小姐许是被梦魇住了,而这梦……”
他有些不敢说,要知道这令人忘却过往的药是经由他手调配的,如今略次出错王爷已然对他不满,要是再说了实话,不定就会将他给送上西天了。
恭亲王看着大夫越垂越低的脑袋,不怒自威道:“说!不要妄图瞒着本王,否则,你该晓得后果。”
那大夫忙跪在了地上,毕恭毕敬道:“回禀王爷,许是小姐又被什么刺激了的缘故。”
“她昨晚上一直呆在屋里能被什么刺激?”恭亲王怒不可遏,“你们说,你们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玉叶,你说!”
玉叶方才才陷害了香儿,没成想恭亲王心头的那把怒火竟又立时烧到了自己身上。她也顾不上得意了,忙道:“不是的,玉叶什么也没说,老老实实伺候着小姐呢。”
恭亲王不欲再追究,皱着眉问道:“可还有何法子?”
那大夫自是知道恭亲王问的什么,谄笑道:“奴才又研制了个方子,不会让小姐疼也不会伤了小姐的身子,倒是可以让小姐一试。”
大夫的一席话打消了恭亲王的所有顾虑,他点了点头,挥手让人下去熬制了。
余锦瑟如今还陷在梦中无法自拔,对这些全然不知。
她正急于知晓后面的事儿,她是怎么活过来的,还有……卫渡远,她想知道他真的是那样的人吗?她期盼着见到他,她终于在梦里承认了自己的心。
可是没有,场景一转,又到了那个夜晚。没有手脚的卫丰,脸上都糊着血,余锦瑟被吓得立时醒了过来。
她满额头的汗,呆呆地看着床帐,半晌才拉回了神智。
她看着恭亲王的脸,还有香儿和玉叶的,她突然觉着他们好陌生。她想,是不是他们一直都在骗她?还有谁不会骗她?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余锦瑟看着自己面前这碗黑乎乎的药,就要抖着手接过来喝,却是被恭亲王给阻了。“爹来。”
余锦瑟双眼闪了闪,到底是微微点了点头。
她看着恭亲王细心地将药给吹凉,然后小心翼翼地喂到自己嘴边,心想,这人对着自己分明是这般慈祥,为什么对别人却那么狠?那到底是养过自己多年的父亲啊!
他为了什么?为了那人嘴巴不干净?还是为了那人后来对自己的不闻不问?可他无论如何还是给了她一口饭吃。
对于卫丰,她是怨的,也是恨过的。但是她现今却没了恨他怨他的权利,起码作为恭亲王的女儿她是没有的。
但她真的是恭亲王的女儿吗?过去的一幕幕在她脑里闪过,她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她昨夜见到卫丰时,他分明先说的是她是他的女儿,就算后来改了口也更像是为她的不信找的一个说辞。
“念雪,念雪。”
余锦瑟神游天外的神智被这声声呼唤拉了回来,只见恭亲王盛着药的勺子已经到了嘴边,她慌忙喝下,就听恭亲王又道:“想什么呢这般入神?爹爹唤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对……”余锦瑟歉意的话未完刚喝下去的药就被她呕了出来,连带着昨个没消化的东西一起吐了出来。
屋里伺候的丫鬟见状都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又是递水,又是递帕子,又是将地上的秽物都收拾出去,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恭亲王轻拍着余锦瑟的背,见她吐得差不多了,又将人给扶来躺在床上。
这时候大夫又被人急吼吼地给请来了,那大夫看了半晌也没看出问题,只呐呐道:“回禀王爷,小姐身子无碍,这吐了许是昨夜吃多了……”
那大夫说到后面是愈发底气不足,眼见着恭亲王又要发怒,一屋子里的人都噤若寒蝉,还是余锦瑟有气无力地开口道:“王爷,大夫说得没错,我昨夜吃得有点多,昨晚上歇下后就觉着不舒服。也不怪屋子里的这些个丫头,我向来不喜欢麻烦他人。你就莫要恼他们了。”
恭亲王再大的怒火这会子也是发不出来了,颇为无奈道:“你呀,就是心善。你是主子,他们这些个丫鬟奴才本就该为你驱使,以后莫要再觉着麻烦了,不然爹爹该生气了。”
余锦瑟虽不赞同恭亲王说的话,但到底是没反驳,笑着将话头给扯开了。
“王爷,你政事繁忙,也不要总是顾忌着念雪,念雪会过意不去的。你照顾念雪这般久了,还是去歇会儿吧,待药冷了,我一口喝下应该就无碍了。”
“好吧,这药你一定要喝、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爹想想,做事前顾念着点自己的身子。”
恭亲王一大早就来了这儿,政事那边也确是耽搁了不少,现今听余锦瑟如此说,他心中虽还存有担忧,但到底还是走了。
余锦瑟见恭亲王走了,不禁松了口气。
其实,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吐,不过是突然又想起了卫丰。
太残忍了!
余锦瑟无力地闭上了双眼,眼角竟是不自觉地滑下了一行清泪,他也曾如个慈父般待过自己啊!
过去孰是孰非好像在生死面前真的不重要了。
就算卫丰曾对她不闻不问,不管她死活,可她到底是看不得他这般凄惨地死去。不行,她不能让他死后连个坟都没有。
她猛地睁开双眼就要起身去寻恭亲王,却见一丫鬟迎了上来:“小姐,这药已经晾得差不多了,你快喝吧。”
余锦瑟点了点头伸手接了过来,就要喝下去时光闻到味儿她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那侍奉的丫鬟忙取了帕子来给她擦,还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认错。
余锦瑟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禁不住皱起了眉头,特特放缓了声调道:“无碍,又不是你的错。香儿呢?”
这丫鬟是临时被人调过来伺候的,原先守在这里的本该是恭亲王的贴身丫鬟,那丫鬟说去瞧瞧厨房里熬的粥,就留了这小也丫鬟在这里。
这小丫鬟方才见了恭亲王发怒的样子,这会子只觉自己惹祸了,生怕这四小姐同王爷一样,更怕这四小姐同王爷说个什么她就小命不保了。
丫鬟小厮的命是最不值钱的!
余锦瑟见那小丫鬟还跪在地上,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大抵也没听见自己问了个什么,又稍稍提高了音量问道:“你先起来,你能告诉我香儿去哪儿了吗?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余锦瑟自问自己长得不算凶神恶煞,语气更是算不得凶恶,却不料自己这一出口又将人给吓住了。
“我不会怪罪你的,你快起来吧。”
见那小丫鬟唯唯诺诺地站了起来,她又问了一遍。
那小丫鬟支支吾吾地半晌说不出来什么话,还是余锦瑟刻意板起脸,做出个生气的模样,那小丫鬟才吓得将方才发生的事儿都给说了。
余锦瑟看了眼又吓得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叹了口气,温温和和地叫人起来了,她这才准备起身。
可那小丫鬟哪里能让?小姐身子没好,怎么能下地呢?
两人拉扯间,一丫鬟端着木托盘进来了。那丫鬟瞧见余锦瑟竟要下床,忙不迭地将放着粥碗的木托盘放到了一旁,边将余锦瑟扶到床上去,边对她说着软和话。
余锦瑟见那小丫鬟有些惶恐的模样,只得又帮那小丫鬟说了句好话。
后进来的那丫鬟是个精明的,自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毕恭毕敬地说了些话,大抵意思是不会私下里怪罪那小丫鬟。
余锦瑟惦念着还跪在雪梅园外的一众丫鬟小厮,见那小丫鬟没事了,就又想往外面去。
那丫鬟见拦不住余锦瑟,只好说了这是王爷的意思,要没有王爷的授意就算她去了也于事无补,她这才消停了下来。
那丫鬟见余锦瑟这副模样,心头有些不忍,可想想自己还有自己身后这小丫鬟,到底是又开口道:“若是小姐去了,外面那些个丫鬟小厮的王爷自是不会再有事了,只是奴婢们……奴婢们怕会……”
那丫鬟话未说完,但更显可怜。
余锦瑟愣了愣神,颓然地坐到了床上,整个人没了一点精气神。
那丫鬟最先回过神来,细心地将余锦瑟给扶到床上躺好,又给盖好了被子,才又吩咐人麻溜地将地上的秽物给清理了,最后唤人去熬药事儿才算办完。
余锦瑟什么也没管,就呆呆地看着床帐,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其实,她不过是又想起了卫丰罢了。
她曾天真地想,是不是只要她向恭亲王开口他就会依了自己?是不是到时候她说想让卫丰能在死后有个容身之地,他也会纵容她?
或许会。
但她永远不知道旁人会为她的任性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