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宋一珣呼吸顿窒,面色痛苦地捂着胸口,缓了好久才缓过来,他照例叮嘱阿姨照料白净幽的三餐,不要提及自己,如果对方问,就咬定是宋元文的按排。
  那端连连保证会照顾好白净幽,宋一珣才挂掉电话。
  他神情木然,视线落到花瓶中的玫瑰上,那是白净幽最后一次送给他的花。良久,他找回思绪,狠下心坚持自己的决定。
  可以无底线给予白净幽需要的一切,但不能去见人,小狼崽或许正处在戒断中,倘若突兀出现在他面前,只会前功尽弃。他可以痛,却不忍心小狼崽再痛。
  不知是不是过于思念的缘故,宋一珣又开始脑袋昏沉,瞬息脱力,跟看到小狼崽信件的那天如出一辙。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撑着往浴室而去,手撑在马桶上不住干呕,很久,才拖着疲倦身躯来到镜子前,他捧了把冷水浇脸,望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
  眼球布满血丝,面上疲态尽显。
  “你害兔子受伤,又伤他心,不配跟他在一起。”
  恍惚间,镜中人变成林咎,他面露愠色,严厉指责。
  宋一珣倏忽清醒,呼吸紧促,慌张望向镜中,见是自己方才长舒一气。躺到床上,他耳畔还萦绕着林咎的指责,窗外骤雨传来的白噪声也压不下。
  身体忽冷忽热,宋一珣蜷缩成团抱紧小熊,在药物作用下很快陷入深眠。
  雨颇有遮天蔽日的意思,带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压下来。
  叶景韫面色阴沉,眼中带煞,自昨日接到叶氏内部的那通电话,他就一直尝试联系何礼遇,甚至去公司专程等待,但也没能见到对方。
  “呜呜——”
  他单手支颐脑袋,曲指一下下敲击着实木桌面,正打算用点非常规手段,电话就进来了,几秒后,他起身抄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不带任何情绪地吩咐对方将人拦在饭店。
  叶景韫到时,何礼遇的人正与白风定他们剑拔弩张,双方之间的怒火一触即发。
  主位上的何礼遇见他来,双手抱臂,面色并不好看,“阿韫这是何意?”他同叶氏内部的高管吃完饭正欲离开,白风定一行人突然闯进来拦住他。
  叶景韫并未开口,而是缓步走过去,顺手拉过椅子,大刀金马地落座,他单手支在膝头,冷冽目光扫视屋内一圈人后视线落在何礼遇身上。
  何礼遇让他那眼神盯得很不舒服。
  “阿韫有话不妨直说,我还有事。”
  叶景韫还是没说话,面上笑容却不减半分。
  见此情景,高管想缓解气氛,道:“叶少爷奔波而来,想必渴了,我给叶少爷倒杯茶。”
  他把茶盏轻轻推向叶景韫,笑得谄媚,说:“这可是上好的茶叶——”
  “是吗?”叶景韫终于开口,似笑非笑地瞥了眼那茶,反手泼了他一脸。突来的变故让在场人都吃了一惊,尤其那高管,更是被那笑容吓到连连后退险些撞倒椅子。
  “阿韫这是何意?”主位上的何礼遇放下手,眯起眼睛。
  叶景韫还是那副笑容,双手一摊,爽快道:“不是说好茶?自然算我敬他的。”他侧眸,面带笑意问:“茶好喝吗?”
  高管哪里还敢明目张胆卷入他们之间的角逐,苦笑点头,“好,好喝。”
  “那麻烦给我表叔也倒一杯吧。”他礼貌说着。
  话落,高管仓皇剥去脸上茶叶,低眉垂首给何礼遇看茶。
  “表叔,这杯算侄儿敬的,请。”叶景韫面色无常,恭敬地作了个请的姿势。仿佛方才气势凌人的不是他。
  何礼遇看了他一眼,喝了。不料他又说:
  “这杯是族长敬的,何总,请。”
  这下,何礼遇没了方才的镇定,端茶的手指顿了下,他知道叶景韫这回是真的动怒。不过无妨,他空挂着个族长身份,叶氏实权在谁的手中,底下人还是拎得清的。
  高管看他们间暗流涌动的对峙,默默退至窗边。
  “表叔,最近生意做得很大啊,连着装饰这块儿也涉猎。”
  何礼遇心道果然是为原材料的事而来,不以为然笑笑:“最近跟顾总合作,他正找装修公司,我想着咱们叶氏也涉及这块儿,就接下了,不让肥水流入外人田嘛。”
  他说得那样冠冕堂皇,让人找不到丁点儿的错误。
  “噢。”叶景韫意味深长地对他笑笑,“这样啊,那我这个族长可得好好感谢表叔。”他招手示意白星一,吩咐:“把店内的招牌菜全部各上两份,一份感谢何总,一份奖励他。”
  他冲窗边的人抬抬下巴,对方立即摆手。
  “嗳,不必谦虚推诿,大家为叶氏鞠躬尽瘁,我这个做族长的是应该表示一下。”
  他左一个族长,右一个族长,言语间震慑意味十足。可他们看他如同纸老虎,权当年轻人火气盛。
  但当菜品分别置于两个包厢后,他们才知晓他是动真格的。
  叶景韫屏退包厢中其他人,亲自守着何礼遇,“表叔,请。”他翘着腿,好整以暇看对方进餐。
  “我刚用过餐。”何礼遇起身,想走。
  “咔嚓——”
  枪上膛的清脆声响瞬间响彻包厢,何礼遇惊愕地转头看他,见他慢条斯理将枪放置餐桌。
  “阿韫这是何意?我是你表叔!”
  让个毛头小子拿枪威胁,他骇然的同时始料未及,怒气横声说。
  “我这不是怕表叔没吃饱嘛。”叶景韫敛起笑,正色:“表叔业务不仅涉及房地产,现下还进军装饰,我想着胃口应该也挺大的。”
  一再的退让只会把自己逼入绝境,他要同他们争一争,不然与陈云柏的合作彻底泡汤,他没钱作违约金。
  他们的叔侄关系虽名存实亡,却也没到明面上兵戎相见的程度,而如今叶景韫轰然撕破最后那点帘布,想必是有足够的底气与实力。
  “阿韫决定好了?”何礼遇出言提醒,若对方还愿意做那个傀儡侄子,他是乐意睁只眼闭只眼的。
  “表叔,我好心请您吃饭,仅此而已。别无其他任何想法。”叶景韫语气无辜,回头是死向前也可能死,“既然人都要死,那就大家一起死好了。”
  何礼遇惊骇不已,拿手机的手默默放下,冷汗涔涔,恍惚又回到听说叶景韫手持铁锹解决掉叶觉裴两人按排的打手时的错愕与惊骇,虽不确定那件事的真伪,然而此刻他衬衣已让冷汗尽数打湿。
  他们以为这个侄子这些年应该学好了,哪料是疯得更严重了。
  何礼遇如坐针毡地吃完所有菜品,撑得胃里翻江倒海,最终让叶景韫的人架着搀上车。
  上车前。
  “表叔,还吃得下吗?”叶景韫抬手挡在何礼遇头顶,好似防止他撞到头,状若关心问道。
  何礼遇不敢张口,没答。
  高管的情况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待人散去后独自撑墙艰难挪到洗手间,抱着马桶狂呕不住,五脏六腑都险些吐出来。
  叶氏几兄弟粉饰二十多年来的太平本就岌岌可危,现下经叶景韫轻轻一触,彻底坍塌破碎。
  叶景韫神色复杂地眺望晚灯下的雨幕,雨声骤然急促,他撑伞独自走进雨中。
  第114章 缘孟(五
  雨珠迸碎, 溅起一地水花。
  宋一珣沉默着,抬手接住雨滴任由它湿了手掌。
  “又见到幻影了?”叶景韫递伞给他, 担忧问。
  宋一珣接过伞摇头,“叶哥,再多接些任务吧,我没事儿。”
  “嗯。”叶景韫点头,不时观察宋一珣的情况,他眉梢眼角相较以前, 少了些许温和多了些冷冽。一起出任务的这几天,他发现宋一珣偶尔会发愣盯着某处,移开视线后, 眼眶必然泛红。
  刚开始他以为对方病还未好, 还打趣说他是拼命三郎, 可渐渐发觉不对劲,尤其静下来的时刻,对方几乎处在迷离状态,甚至有几天一度出现行为认知障碍。叶景韫敏锐察觉到什么,勒令他休息并立即找来心理医生,依照医生建议把他带出了公寓。
  可是白净幽存于他心底, 光换环境只治标,不治本。何况他身上压着不少担子。
  “叶哥,我没事,我现在已经很少看见幻象了。”知晓叶景韫的担忧,宋一珣说。他必须要从困境中挣脱,不仅是公司需要,而且他的身份也不容许他再沉沦下去。
  他可以伤心,但不能影响到肩上的重任。
  他没撒谎, 自从叶景韫给他找医生、换环境,他在极短时间内已把千疮百孔的一面粉饰太平。
  “好,”叶景韫不刻意回避,“明晚清州企业商会召开,我们得去一趟,碰碰运气。”叶景韫没把何礼遇截胡的事跟他说,一方面宋一珣需要修养,其次,不好把外人扯进家族的权力角逐中。
  商会前夕,宋一珣罕见地梦到了白净幽,这是两人分开后头一回距离隔得如此近。
  尽管是在梦中。
  林咎仍是他梦中常客,指责、争夺、痛下杀手纷纷都上演一遍。对此,宋一珣习以为常,并在梦中跟他打成平手,两人浑身沾满鲜血,迎风对立而站,大风四起卷着遍地焦黄落叶,挡住视线。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