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身旁穿着五品绯色官服,带展翅幞头的欧阳灏见状,一如既往的冷静,唇畔勾出阴笑。
“大帅,您气什么,这时候若不冷静可就刚好中了敌人的激将法了。衡北城易守难攻,只要闭门不出,胜利必然握在我们手里。到时候,您还担心杀不了他么?”
欧阳灏瞥了眼秦扬,看似规劝,却难以掩藏眼底的轻视。
他的话言之有理,听起来也刺耳,立即使秦扬冷静下来。他想到自己带来的粮草能够支撑城内度过半年,同时他还增派了许多士兵守住衡北东西两边。
前有坚固的城墙作盾,后有整个朝廷的财力和兵员支撑,着实不该急着出城迎战。闭门不出先消耗清宁军的意志,逼着洛蔚宁牺牲大量兵力攻城,等她的兵员消耗得差不多了,他们再出城反击方为上策。
事已至此,又何必急在一时去杀她而耽误了战事?
于是他脸上恢复阴笑,冲洛蔚宁道:“本帅堂堂大晋兵马元帅,你算什么人,也值得本帅出城迎战?有本事的话就打进来!”
洛蔚宁盯着城楼上那些人,心想,既然秦扬和欧阳灏在城内坐镇,今日她再怎么刺激也是徒劳。
正打算叫孟樾返回,身后的柳澈就下令鸣金收兵,刚好和她想一块去了。
回到府衙第二天,洛蔚宁就和柳澈、孟樾、胡昆等人坐在议事堂商议对策。
洛蔚宁道:“在汴京的时候,阿广告诉过我,那次兵败被俘,全都是因为秦扬身边一个叫欧阳灏的幕僚。此人出身寒门,自小阅览无数,在北境的时候就投入了秦扬帐下。正是他献策挑唆秦帅和官家的关系,导致秦帅遇害。也是他识破了我们练兵之道,利用色欲、情欲扰乱我们心神而打下了胜仗。”
柳澈啐道:“尽是些阴毒路数,可见此人虽然饱读诗书,足智多谋,却满肚子坏水!”
洛蔚宁接着道:“人与群分,物以类聚,这人不正与向从天、秦扬蛇鼠一窝?欧阳灏屡建其功,那次向从天召他随秦扬入京觐见,直接给他连升四级,封了个五品朝散大夫,当时在汴京朝廷风头无两。阿广提醒我们,想对付秦扬,必须先想办法除掉此人!”
“柳澈,清宁军只有你的能力可与欧阳灏匹敌了。”
柳澈边听边思索,有点难为,她和欧阳灏同为军师,对方擅于利用人性,几乎从无败绩,这次她可真是棋逢对手了。
这时候,黄月走进来打断了她的思考。黄月是柳澈的得力助手,会做事识大体,在她们议事的时候贸然来到,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
故而众人什么也没说,疑惑地看着她,等她开口。
“洛将军、柳军师,探子传来消息了。”
洛蔚宁说:“什么消息?”
黄月道:“消息是一个月前从汴京传出的,是秦扬和晋廷公主的大婚延迟了,”
“什么?”洛蔚宁愕然,有点难以置信。
柳澈有点出乎意料地笑了,“呵呵,难怪早早就回前线了。这秦扬不惜杀害亲爹,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为向从天卖命,没想到日盼夜盼的婚事还是遥遥无期,真是活该!”
柳澈又道:“难怪昨日洛将军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他给激怒了,夙愿落空,还被情敌嘲笑,能不气吗?哈哈哈……”
柳澈幸灾乐祸地大声嘲笑秦扬,忽然发现笑的只有自己一人,孟樾和胡昆都紧张地看着她,使眼色让她看向洛蔚宁。
见洛蔚宁面色沉重,眉头紧皱,她的笑容逐渐凝固。
“洛蔚宁,你怎么了?现在巺子和秦扬的婚事糊了,最开心的不该是你吗?”
洛蔚宁回过神来,无奈地看着柳澈。
正如柳澈说的,杨晞和秦扬大婚延期是好事,也是洛蔚宁逃出汴京后日夜盼着发生的事,但她始终高兴不起来,心里隐约觉得不安。
“婚事是延期了,可为什么会延期?”
秦扬对这门婚事是志在必得,而向从天也需要拿杨晞来稳固与秦扬的君臣关系,他们怎么会允许延期?除非杨晞出事了。
夜里,洛蔚宁坐在寝房外长廊边的石椅上,背靠廊柱,一腿平放石椅,另一条腿踏在椅上支起,右手搭在支起的膝盖,手里拿着一壶桂花酿,时不时拿起来喝一口,看起来十分难过。
自从听闻杨晞和秦扬大婚延迟后她的心情就这样,饭也没吃下。入夜后就坐在这里喝酒,半壶喝完,愁苦没排去,倒是多了几分头昏脑涨。
凝望着手里的玉璜,洛蔚宁的眼睛盈满了心疼和思念。
心里道:“巺子,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杨晞在汴京孤立无援,身体又差,还怎么让向从天和秦扬退让?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尽,她相信杨晞完全能做出来。
想到这个可怕的结果,洛蔚宁的心像被刀剜开了一样痛,泪珠子禁不住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想起离开前她答应过杨晞不能再为她难过和担心,要一心一意投入到正事去。她不能辜负了杨晞的期望,于是赶忙抬袖擦眼泪。
柳澈立在院子门口,把这一幕看在眼里。默默叹了口气,直到洛蔚宁擦干眼泪她才边走进去边开口道。
“我想这事没你想的那么恐怖。”
洛蔚宁闻声看了过去,看着柳澈走到面前,背靠廊柱而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偏头回看着她。
“既然大婚延迟,那就证明她无大碍。你要相信巺子,她那么聪明的人。”
柳澈听闻婚事延迟后,之所以乐观地哈哈大笑,是因为看过杨晞藏在蜡丸给她的字条。她有先见之明的智慧,断不会轻易走到自我了断这一步。
看着今日洛蔚宁失魂落魄地离开议事堂,她觉得有必要来提点一下她。
“有没有可能这桩婚事的延迟,是巺子用计争取来的。”
洛蔚宁一怔,然后道:“她还能用什么计?”
“你不是说她答应过你,会等你回去的吗?她不会轻易食言的。我觉得你这也……太看不起她了吧,虽然她在汴京孤立无援,可她始终是向从天的女儿,仗着这个身份也够她……发挥了!”
洛蔚宁有点被柳澈说服了,她常常以拯救者姿态对待杨晞,对待所有人,所以往往心疼杨晞,心疼这天下苍生。她似乎忘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尤其是杨晞,她曾是她的堂主,曾在背后搅动过朝堂风云。杨晞对她的爱一点都不比自己对她的爱少,既然答应过她会活着等她回去,她一定会拼尽全力活下去。
想通了这点,凝结在洛蔚宁心头上的阴霾终于消散了去。
“柳澈,谢谢你又提点了我。”
柳澈笑笑说:“你永远要记住,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
“好,好!”
杨晞拖着病躯仍争取到对自己有利的局势,她怎么好意思委屈不振?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她就别再胡思乱想了!
第二天黄昏时分,柳澈在校场上信步,思考着如何除掉欧阳灏,看到洛蔚宁阔步走到自己面前。
“柳军师,我忽然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对付欧阳灏的办法。”
柳澈听到以后,颇为意外地笑了,没想到前一晚洛蔚宁还在为杨晞的事难过掉泪,被她提点后这么快就重新投入正事,想出了对方欧阳灏的办法,的确比以前进步多了。
“不过还没完全想出来,先与你聊聊,我们再一起想。”
“好呀,你说说。”
洛蔚宁徐徐道:“秦扬这人妒忌心重,而欧阳灏突然得向从天赏识,官职连跳四级,我就不信作为男人的他心里没有半点得意。”接着又分析道,“那天在衡北城外,我发现秦扬被骂缩头乌龟的时候恨不得冲出来杀了我,欧阳灏是头一个开口劝诫的,那口吻似乎不怎么把秦扬放在眼里。一个妒忌心重,一个恃才傲物,我们又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利用他们的弱点离间他们!”
柳澈认可地颔首,就像他们离间秦渡和赵珙一样,离间欧阳灏和秦扬,的确是个好主意。
“那用什么理由离间?”柳澈很快找到最关键的问题。
洛蔚宁道:“柳军师果然聪明,这就是我没想出来,需要你一起想的问题。”
柳澈双手抱在胸前,边踱步边思索了起来。
嘴里喃喃自语,“离间,就是让他们互相攻讦。为什么互相攻讦,因为利益……欲望。他们又不是圣人,不是圣人就有欲望,利用秦扬的欲望激起他的愤怒和妒忌。”
“我想到了!”柳澈突然眼睛一亮。
“你想到什么?”洛蔚宁笑问,“利用秦扬的欲望,你想到秦扬的欲望是什么了?”
柳澈望着洛蔚宁急切等她回答的憨憨模样,意味深长地笑了,有时候真是当局者迷,她竟还不明白秦扬的弱点。
“想到了,但现在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洛蔚宁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