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秦扬就这样用真真假假的事情掺杂在一起,再装出义愤填膺的模样,说得有板子有眼。
  洛蔚宁着实无法做到完全忽略他的话,脑海不断地浮现杨晞为了“死去”的她,在公堂审判前伸冤,在许多百姓的指责前下跪,泪流满面,孤独无助。
  她的巺子如此情深义重,而自己却贪生怕死,弃她于不顾。
  眼眶涌上了泪水,尽管仍在抵挡,但洛蔚宁已觉得眼前的景致十分模糊,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身上传来一阵又一阵被枪杆击打的疼痛,她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胸口被连环两踢,她整个人腾起,又重重地摔下,趴在甲板上。
  “噗……”
  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
  洛蔚宁感到耳际轰轰作响,隐约听闻许多人焦急地喊着“将军!”她紧紧握着手中的枪杆,支撑着身体,缓缓站起来。
  而对面又传来秦扬的怒斥,“是你对不起她,要不是因为你,她不会这么痛苦!”
  洛蔚宁呆呆地立着,一双水光明亮的眸子没有焦点地注视着前方。她想起杨晞一直以来都希望她们辞官归隐,安享余生的,是她一意孤行,宁愿看着她伤心痛苦也要领兵出征,最后还把她抛在了汴京,是她对不起巺子!
  这是自己心中最大的结,只要一天不解开,她就永远无法做到营魄抱一,永远都会被敌人利用来攻击。
  想明白了这点,洛蔚宁松开了枪杆,然后闭上双眼,眼角滑下两行泪水,身体脱力似的跪倒下来。
  她想巺子了,她想回汴京看她了。
  ……
  且说谢摇云领兵在下游防守,当夜同样受到晋军猛烈攻击。由于女兵众多,即使对方使了美人计,也被女兵们及时识破,在江中鏖战了半宿,迫使晋军的船舰撤退。
  然而第二天,却因上游失守,敌军顺流而下,败局已定,谢摇云只好带兵往南撤去。
  秦扬顺利拿下东江县及东江沿岸一带的县镇。分布一些士兵驻扎在沿岸县镇,大部分随秦扬及一众文官武将进驻东江县。
  庆功宴次日,秦扬才开始审讯洛蔚宁。他来到战俘营的牢房里,命士兵将人绑在十字木架上,接过了士兵递来的皮鞭,轻蔑地望着洛蔚宁。
  “洛蔚宁,上次在北境杀不死你,没想到这次又落在我手上了!”
  洛蔚宁头也不抬,丝毫不把他放在眼内。
  “看着我!”
  秦扬恼羞成怒,一鞭抽在洛蔚宁身上。
  洛蔚宁练武之人,且常行军打仗,身子抗打,这一鞭就像挠痒。她一声不吭,慢悠悠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秦扬。
  秦扬问:“赵珙逃到哪了?”
  “带我回汴京。”洛蔚宁答非所问。
  “我问你赵珙逃哪了?”
  秦扬恼怒,又一鞭抽下去。
  洛蔚宁抬起头,仍道:“带我回汴京见她。”
  秦扬见洛蔚宁油盐不进,今日他是问不出什么了,于是发泄一样不断地抽打她。
  洛蔚宁身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浑身像被撕开,从皮肉溃烂处渗出的血水很快浸湿了身上的衣衫,红色布料很快被染成了深红。
  洛蔚宁别过脸,咬牙默默承受,始终一声不哼。
  鞭子抽打下,衣摆微微颤动,秦扬从他衣襟下摆开口处瞥见一抹玉白色。他停下动作,疑惑地拨开洛蔚宁衣襟下摆,只见一块弧形白玉挂在她的裤腰带上。
  他毫不犹豫地一手取下。
  “还给我!”洛蔚宁痛得有气无力,但见玉璜被夺,立即紧张地道。
  秦扬一眼就认出了这块玉璜,与杨晞自小佩戴在身上那块一模一样。当日杨晞看到她伪造的洛蔚宁的休书,还哭喊着看到玉才愿意相信。想必这块正是杨晞生母留下的一分为二的玉璜之一,是她和洛蔚宁缔结姻缘的信物。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如获宝贝一样笑了。
  洛蔚宁又怒喝:“秦扬,把玉还我!”
  秦扬看着她轻哼一声,随后拿着玉走了。
  翌日,兵部侍郎回京送捷报,启程之前,秦扬把玉璜交给了他,让他好生保管,回去献给向从天,向从天收到后,就知道公主之事如何解决了。
  接下来,秦扬几乎每日都提审洛蔚宁,欲从她口中撬出赵珙的下落。但无论来硬的还是软的,她都只有一句话,“带我回汴京见她。”
  秦扬无可奈何,又不敢下狠手将人弄死或逼死。一来淮西还有难缠的柳澈,需要留下洛蔚宁拿捏她;二来玉璜送回汴京后,不知向从天要如何处置洛蔚宁?
  审了几日,问不出什么,他便将人继续关押在牢房,晾起来了。
  谢摇云得知洛蔚宁被俘虏,一面命人快马送信给柳澈,一面整理剩余兵力向东江县反攻,欲救出洛蔚宁。然晋军兵力众多,多次将其击退。
  后来秦扬又率大军南攻,她只好率兵再往南撤退,与其他城池的守兵汇合,共同抗敌。
  第197章见玉璜悲思痛哭
  ◎既然你说人还活着,必须让我看到人。◎
  寒夜漆黑,雪花簌簌地飘着,洒落在杨府冷寂的院子里。挂在长廊的灯笼光芒微弱,大抵要即将燃尽。
  屋内黑黢黢,只有从窗户纸透进的微光,隐约能瞧见架子床上抱膝而坐的身影。
  这夜杨晞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出现了许多的人,许多的场景。有她娘躺在地上,脑后枕着大片血迹的死状;有她爹在垂拱殿外安静地躺着,她的指尖触碰他的肩膀,才发现这具身体冰冷又僵硬的情景;更梦到洛蔚宁在她和秦扬大婚的殿堂里,被秦扬一剑穿心而过,独留她抱着尸体痛哭。
  每一帧画面,不是已经发生过的,便是她最恐惧发生的。
  她无助地抱着被子,将头埋进去不停地哭泣,轻轻的抽泣声回响在寂静漆黑的房屋里。
  自杨仲清死后,实在发生太多事了,所有人都在逼迫她。向从天逼迫她离开杨家,堂长兄为免惹祸上身,也三翻四次劝她进宫。她被所有人遗弃,身边没有一个依靠。
  “阿宁,阿宁……”
  她一声一声地呼唤着唯一的寄托,如果洛蔚宁在身边自己就不会这么痛苦无助了。
  已经两年了,她的阿宁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见她?
  第二日清晨,管家姥姥带着樱雪和另一名侍女捧着热水和早食送到杨晞的房里。
  看到杨晞面容憔悴,眼睛略有红肿,她们都料到是怎么回事,毕竟也不是头一次了。
  她们愁容满面地为杨晞梳洗好,然后给她穿上一件白色夹绒直裾,再穿孝服,最后在外面套上白色鹤氅。
  父亲故去,身为女儿须守孝三年,即便有穿孝服,杨晞身上的其余搭配也都以素色简约为主。
  早食有肉沫粥和杨晞平素最爱吃的红豆香米糕,杨晞看着糕点竟有点犯恶心,停顿一会,最后还是捧起了粥。
  “小娘子,这天越来越冷了,晚上还是让樱雪陪着您,这样老身才好放心。”管家姥姥双手端在小腹前,满脸和蔼,语重心长地道。
  樱雪赶忙附和,“是呀小娘子,在您身边樱雪也睡得安稳。”
  杨晞小口地吃着粥,也不去看她们心急的模样,疲惫道:“不用了。”
  杨仲清走后,管家姥姥和樱雪都担心杨晞会难过睡不着,提出让樱雪像小时候一样和她同寝,但杨晞都婉拒了。
  自打她娘亲去世,开始入暗府做事以后,她越来越爱把事情藏在心里,变得越来越倔强独立。如今除了洛蔚宁,她不习惯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脆弱的样子。
  不消一会,杨晞觉得吃不下了,就将粥碗搁回桌上,“好了,都撤下去吧!”说完,拿起托盘上的巾帕擦拭嘴巴。
  看到碗里还剩下大半碗粥,几名仆人又忧心忡忡了。
  “每天就吃这么点,身体怎么遭得住?”管家姥姥看不过眼,干脆坐下来,捧起粥碗,又递了一匙粥到杨晞嘴边,“再吃点!”
  管家姥姥看着杨晞长大,故举止有些强硬,不怕惹怒她。
  杨晞无力解释,但也实在没胃口,轻地推开管家姥姥的手,弱声道:“姥姥,我实在吃不下了,晌午再吃吧!”
  “小娘子,您每次都这么说,晌午又说晚上再多吃点,但每次都只吃一点点,看您都瘦成什么样了?主君泉下得知,该多担心。”
  樱雪焦急地说着,豆大的泪水从眼睛掉下来。
  提到杨仲清,杨晞也红了眼眶。想到如今身边就只有府里忠实的几个仆人关心她,她怎么还能辜负她们的苦心?
  于是好言解释道:“这不是没睡好,胃口不好嘛,过段日子就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
  樱雪解释道:“那既然这样,以后晚上就让樱雪陪着你。”
  杨晞不忍她们担心和难过,犹豫片刻,最后挤出一抹笑,点了点头。
  午后,宫里忽地又派人来传召杨晞,杨晞本欲称疾回绝,但一听闻内侍都知说有她最想知道的人的消息,她想也没想就随之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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