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篡改天命是要下地狱的。”
  “就让我下!”
  呼的一声,耀眼的金光如烟散去,吹出一片晴朗的蓝天。
  天幕下,北境的山上仍然光秃秃的,树木和野草干枯了,土壤黑沉沉的,只有远远一片的松柏点缀出可人的青色。
  山顶上有几户人家,都是小小的前后院和三面木屋样式。其中一座院子里,阳光洒在中央,正是一片静谧的晌午,屋内突然冲出一名女子,一边沿着屋檐下的廊道往左面跑去,一边激动大呼。
  “柳军师,柳军师!”
  “什么事了?”
  柳澈的声音从灶房传出。
  女子来到门口,看见柳澈身上勒着灰旧围裙,立在灶台前,手里拿着锅铲准备炒菜,因为听到她的惊呼而疑惑地望向门口。
  她露出笑容,张大喉咙,结果激动得说不出话。
  柳澈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啪地将锅铲扔进菜锅里,拔腿就跑出了灶房。
  “洛蔚宁!”
  一道绯色“烟雾”咻地窜进了屋子,柳澈掀开门帘,走到床边坐下,惊讶又仔细地望着躺在床上的人。
  只见洛蔚宁昏迷在床,眼角挂着泪水,一颗一颗地沿着苍白消瘦的脸庞滑下,同时,面上的肌肤跟着无意识的蹙眉动作而抽搐。
  柳澈盯着这些细微的变化,眼也不眨,嘴巴长成了一个小圆圈,发出浅浅的“啊啊”声,愣是吐不出半句人话。
  这时候,方才那女子迈着碎步急匆匆走进来。
  一张粗糙厚重的被子把洛蔚宁锁骨以下的身体都遮盖住了,女子来到床边就从侧面掀开被子,让洛蔚宁的手露出来。
  “柳军师,你看将军的手。”
  柳澈循着女子的目光看下去,发现洛蔚宁的手指也在不止地抖动,从轻轻的到有力量的。她含笑的眼睛涌上了湿润,激动得一把握紧了洛蔚宁的手。
  轻声地唤:“阿宁,阿宁……”
  多少个日夜,柳澈都是如此握着洛蔚宁的手,摸着她的脸,像杨晞一样唤她“阿宁”,就是希望她能听到声音后知道杨晞还等着她,而努力醒过来。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就在柳澈和手下的女兵等得绝望之际,洛蔚宁却忽然醒过来了。
  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晌午,听着柳澈唤了三次“阿宁”后,洛蔚宁倏地睁开了双眼,黑溜溜的眼眸还泛着泪光,睁得像铜铃一般。
  “阿宁!”柳澈惊呼一声,激动得掩着嘴巴。
  女兵黄月同样激动得笑出了眼泪,“将军终于醒了!”
  她们俯身看着洛蔚宁,发现她的眼睛虽然睁大了,却毫无神情,不像清醒的人,顿时又陷入心慌。
  “阿宁?”
  “将军?”
  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接着眨了眨眼,洛蔚宁的脑海终于产生了意识,感觉到身体逐渐从麻痹到疼痛,越来越疼,自骨头到经脉,仿佛被拆开重组过一般,钻心地痛。
  喉咙发出嘶哑的一声,她难受地闭了一下眼睛。
  柳澈紧张地重新牵住她的手,“感觉怎么了?”
  洛蔚宁半眯着眼睛,痛苦地蹙眉思考,好一会才记起眼前的人是柳澈以及之前发生的事。
  “柳澈,我还活着?”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柳澈勉强听清,赶紧道:“对,你昏迷了一月,终于醒过来了!”这时候她从黄月手中接过一杯温水,“来,先喝口水。”
  黄月自小就是柳澈的伴读,柳家起兵后,她依然跟随柳澈左右,既照顾对方的起居,又充当文书。不用柳澈吩咐,她就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托起洛蔚宁的后脑,让柳澈把茶杯送到洛蔚宁嘴边。
  洛蔚宁本能地喝了几口,温水从喉咙淌进身体里,终于察觉到身体恢复了些力气。
  黄月又把洛蔚宁轻轻放回枕头上,柳澈搁下水杯又坐回床边,注意力回到洛蔚宁脸上。
  “你全身都是伤,自然是很疼的,忍一忍,我让黄月去镇上找大夫。”
  洛蔚宁思绪还在游离,满脑子都是大殿里杨晞被册封公主,和秦扬举行大婚,还有想把她抓到天庭的阎王爷。
  直接略过了柳澈的话,喃道:“怎么就一个月了?”
  柳澈耐心道:“你坠落悬崖后昏迷了一月,现在才醒过来。”
  “一个月了,那汴京……巺子,这是哪里?”洛蔚宁看向柳澈。
  柳澈不希望她刚醒来就知道得太多,以免忧思过度难以恢复身子,于是趁着黄月捧粥汤进来,转而接过粥汤。
  “放盐了吗?”柳澈问黄月。
  “放了。”
  柳澈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搅拌了几下,然后舀起半勺送到洛蔚宁唇边。
  “睡了那么久,先喝点粥汤填填肚子吧!”
  洛蔚宁或许是没完全清醒过来,或许是身体本能的饥饿,忘了追问下去,顺着柳澈的意思张开嘴,慢慢把粥汤喝进了肚子里。
  一勺接着一勺,竟喝了小半碗。
  看她这副胃口,柳澈和黄月心里都宽慰极了,这人总算是活过来了!
  洛蔚宁喝过粥汤后,心腔舒服了许多,一副身子愈发轻盈,不经意间又沉睡过去了,直到第二日清晨才醒过来。
  期间大夫来过,给洛蔚宁开了药,黄月又跟随大夫回镇上取药,然后柳澈亲自替洛蔚宁受伤的腿骨敷上新药。
  她这一睡就是九个时辰,柳澈差点以为她又昏迷过去了,当再次见到她睁开双眼,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正是日光初升的清晨,屋里除了柳澈、黄月,还有孟樾等十几个女兵,围在床边,看到洛蔚宁醒过来统统都笑开了脸。
  在昨夜的沉睡中,洛蔚宁记起了许多事情,这次醒来眼睛看起来清明有神,脸上更是浮现出情绪。
  喝过水后,她声音虚弱道:“扶我起来吧!”
  众人看向柳澈,见柳澈默许,黄月才和孟樾等人小心地扶起洛蔚宁的上半身,洛蔚宁强忍疼痛,拖着无法动弹的右腿,废了好一会才坐正了身子。
  背靠在床栏,轻轻地喘了几口,然后问柳澈:“柳军师,这是哪里,汴京情况怎样了?”
  霎时间,所有人都变得惴惴不安,屋内鸦雀无声。
  柳澈摩挲着手指,犹豫着,纠结着,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告诉她。
  第175章思归心切
  ◎巺子和宝宝还在汴京,我要回去。◎
  这已经是洛蔚宁醒来后第二次询问了,柳澈知道照这样下去,不告诉她的话,反而会成为她的心结,更令她无法养好身体。
  思考了良久,遂道:“在山崖下找到你后,我们就一直住在这儿找大夫医治你。”
  从她们离开顺军军营,在山下发现洛蔚宁至今,洛蔚宁始终昏迷不醒,若继续南下颠簸,洛蔚宁定然无法活下来。碰巧这里的人家多逃难去了,留下许多空置的屋子,她们便择了一处安顿下来。
  听了柳澈的话,洛蔚宁的眉头情不自禁地皱紧了,自己昏迷了一个月,还一直在离原路境内,一个月很长,外面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了,于是又问及汴京的情况。
  柳澈无奈道:“顺军攻破晋城,不到半月就兵临汴京城下,汴京被围困十几日后,官家写下罪己诏,悬梁自尽了。”
  听罢,洛蔚宁脸上满是震惊。
  “那新皇帝……”
  她多担心新皇帝是向从天,然而柳澈说出的答案,不比她担心的好多少。新皇帝不过是个三岁的孩提,是向从天篡国前为了稳住局势的傀儡罢了!
  “你那岳父当了摄政王,装模作样率领官员亲自出城谈判,不过几日顺军就答应撤退了,虽然我们都知道那是双方窜通勾结的阴谋,可那些不知情的老百姓都以为是他挽救了汴京,对他更是崇敬,真是无耻!”
  柳澈固然不似传统文人对君王忠心耿耿,对于皇帝的死她并没半点愤慨,毕竟谁当皇帝她和老百姓们的处境都没什么异样。只是向从天为了专权不惜联合敌国在自己的领土点起战火,残害生灵,最后还骗得百姓对他感恩戴德,一手阴谋耍得真够无耻。比起明着害人的张照、高纵两党佞臣,这种伪君子对世间更贻害无穷,更让她痛恨。
  洛蔚宁此时却没心思听柳澈骂人,心里只想着一桩事。
  明知道结果,仍侥幸般问:“那阿广可有消息?”
  听闻洛蔚宁提起“李超广”,所有人又是一阵雀然无声,脸上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柳澈久久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她们连李超广的尸体都找不着。
  洛蔚宁怔住了,她和李超靖拼死助李超广突围,若他顺利回到汴京,把秦扬、向从天勾结顺军的消息传递给皇帝,皇帝多少有些警觉,根本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就“悬梁自尽”,被向从天篡夺了权力。
  唯一的可能就是李超广死在了半路上。
  “巺子。”
  想起杨晞还留在汴京,她那双震惊的眼眸刹那间涌上泪水,手里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将盖在腿上的笨重的粗被掀起,手掌撑在床上,支撑着身体离开床栏的依靠,欲要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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