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而柳澈马术不精,骑得不快,全程只能远远看到对方的身影。
火药轰鸣声混杂着士兵的呼喝与哀嚎声。敌军在搭桥过河中损失惨重,转换了战术。以弓弩手隔着护城河放箭,压制城楼上的猛攻,随后分两种办法过河,一是架云梯作桥,以人海战术过河;二乃通过一批又一批的士兵抱着泥沙袋作掩护,把泥沙袋填入河里。
城楼上的大周士兵也不再像一开始被突袭时的慌乱无措,在李家兄弟的指挥下轮番走上城垛口前,或是冲敌军放火药箭,或是放弩箭、扔石块,另一批士兵则井然有序地把兵器库的储存搬到城楼上。
洛蔚宁登上城楼上的瞭望阁,看着护城河里越堆越多的敌军尸体;在泥沙包的填充下,渐渐高涨的河水;还有冲过云梯即将抵达城下的敌军,她的心悬了起来。
立即道:“传令下去,勇士下城!”
在瞭望阁站岗的一名士兵高喝一声“是”,然后飞速跑下楼阁。
李超广收到将军命令,很快召集了百名身着贴身黑甲的死士,利用吊绳将他们降下城外。每个死士一手握刀,另一手持盾牌,在降落过程用盾牌抵挡着敌军的流矢,最后所有人顺利下城。
“杀……”
呼声响起,死士冲上前很快就砍倒了来到城下的敌军,在城楼弓箭手的掩护下踏上敌军架在河面的云梯,有的沿着云梯冲杀过河,有的双手举刀飞身跳入河中,踏着河里的尸体,半个身子浸在满是血水,散发出腥臭的河里,奋力将那些往护城河填充泥沙袋的敌军砍杀干净。
顺国士兵见他们视死如归,眼神嗜血,吓得弓着身子提防,不敢继续上前。
夜幕渐渐拉起,天边露出了鱼肚白,顺国的攻势息微。紧张激烈的战场开始转为平静,过了一会,天色破晓,听见顺国军队鸣金收兵,敌军分批退回阵中。城楼上响起撤退的鼓声,死士把河中所有泥沙袋砍破,然后沿着云梯退回城楼下,抽起云梯砍成几截。
百名死士出城,活着回到城楼上的仅剩十二人。
李超靖来到洛蔚宁身边,洛蔚宁嘱咐道:“换一批人上来守城,让大伙下去休息,照顾好受伤的士兵,对出城的勇士还有立军功的士兵要及时赏赐。”
“遵命!”
李超靖走后,不过多久,城墙就换上一批昨夜未参与战场的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伫立,另外还有一些士兵在清理兵器残骸。
周围剩下一片死寂,把寒风的呼啸声衬托得甚为刺耳。寒风在这个冬日的清晨带来漫天的雪花和刺骨的寒冷。洛蔚宁仿佛感受不到,仍然立在楼阁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城外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会又将视线拉远,眺望城外不远处的顺国军营,心里生起无尽的苍凉。
她一心捍卫大周、保护百姓,没想到换来了朝廷的贬谪,同僚的猜忌。看着敌军再次包围晋城,将要城破国亡,她却使不出任何法子扭转局势,第一次感受到孤立无援是何等的绝望!
雪花斜斜地瓢落在身上,一些点缀着黑发,一些停在肩头。洛蔚宁双手紧紧握着木栏杆,阖上双眼,昨夜那些官员质疑她的每一句话回响在脑海,钟知府猜疑的眼神如在眼前,全都像一把把刀扎进身体。她深深地呼吸了口气,紧接着泪水不止地从眼角滑落到脸庞,沿着下巴而下。
柳澈伫立在城墙上,绯色的裙摆随风飘扬。她身披白狐裘,抬起头斜斜地看着洛蔚宁。对方的痛苦、哭泣全都看在眼内,她心如刀绞。
洛蔚宁呀,你必须明白,一切天意已定,欲让一个集团覆灭,必先令它无能、令它疯狂、令它黑白颠倒!
第156章围城之乱
◎“女兵杀人了,跟她们拼了……”◎
顺国派兵同时多面围攻晋城,经过大半夜的猛攻,依然毫无进展。但慕容清一面令军队屯驻在南北东西四门外,另一面从营中增派兵力,半路拦截晋城的援军。
洛蔚宁回到营中小憩了两个时辰,又迫不及待地登上城楼的瞭望阁。护城河里敌军的尸首被冲走了大半。昨夜堆沓的泥沙袋在被死士刺破后都被河水冲散到下游去了。
晌午方过,顺国军队又打响了战鼓,一支军队来到南门外,隔着护城河向城内叫嚣,轮番上阵辱骂:
“堂堂大周禁军副帅,对手来了却关起大门,难道就不怕在青史上留下耻辱吗?”
“不敢开门接受挑战,你们南朝人果然都是无能之辈,缩头乌龟!”
“洛将军英勇神武,为南朝立下赫赫战功,现在却被夺了帅权,一个昏庸之主,你怎么还在卖命,这不是奴才吗?哈哈哈……”
洛蔚宁坐在阁子中央的交椅上,面无表情,右手拿着一杯茶,手掌和指关节不由自主地用了用力,愤怒和悲凉交织在脸上。
站在她左右的李家兄弟几乎气得七窍生烟。
李超靖握紧了刀柄,道:“宁哥,他们如此羞辱你,就让我出城应战,我定要撕烂他们的嘴,为你出口气!”
“我也一起去,不能任由他们继续辱骂您!”
洛蔚宁往右后方看了一眼,素来沉着老实的李超广竟也按捺不住,主动请缨出城,不得不承认,此刻她有些失望。
“你们兄弟别闹了,明知道对方是激将法,还抢着落入圈套!”
“我一人出去,不连累一兵一卒!”李超靖激动地站到了洛蔚宁面前。
“砰!”的一声,洛蔚宁把随身佩剑连带剑鞘搁在茶几上,厚重的响声一如她的脾气。
望着李家兄弟投来不明所以的目光,她道:“若你们决意出城应战,便拿起剑来把我左右手先砍了!”
“宁哥!”李家兄弟吓了一惊。
洛蔚宁眼睛直盯着两人,面上显现出痛苦和一些恨铁不成钢。
“不过几句羞辱,为了争一口气你们就忍不住了,这晋城我还如何守得住?”
李超靖和李超广顿时羞愧,立即齐齐单膝跪在洛蔚宁面前。
“宁哥,我们错了。”
“宁哥,我们再也不会意气用事了。”
洛蔚宁正色道:“认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也一直跟在我身边,本来就应当知道,于我而言,你们不仅是兄弟,更是左膀右臂!如今外面有敌军围城,而里面,所有官僚武将猜忌我,我能相信能寄托的唯有你们和柳军师。敌人辱骂我,你们无惧生死出城替我出气,看起来是忠心护主,可有没有想过你们若遇险了,谁来帮我,难不成这不是在害我吗?”
李家兄弟被洛蔚宁这番话一提点,才恍然明白今时不同往日,这次被围在城内,他们面对的局势比以往任何形势都要危险,而洛蔚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无助。别人不懂她就罢了,连他们兄弟俩也不顾大局,给她再添麻烦。两人羞愧又难过,泪水瞬时冒上了眼眶。
李超广抬袖子擦了一把鼻涕和泪水,道:“宁哥教训得是,是我们鲁莽了。”
李超靖也擦着泪道:“宁哥我们错了,从今天起我们会助你守好城门,无论敌军做什么,绝不打开城门!”
洛蔚宁眼中闪烁着水光,听到他们悔悟,不禁欣慰一笑。
“你们永远记住了,我把你们当左右手,当亲兄弟,为争一口气牺牲兄弟,这么愚蠢的买卖我洛蔚宁是不做的。”
李家兄弟听到洛蔚宁亲口印证他们在她心里重要的位置,从心房到身体都感到暖洋洋的,顿时破涕为笑。
李超广道:“宁哥你放心,阿广永远效忠于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李超靖也抢着道:“既然哥哥为宁哥赴汤蹈火,那阿靖就做您的盔甲,只要有我在谁都伤害不了宁哥!”
洛蔚宁听后,心底无限感动,但表面上只作无奈一笑。
两军于城里城外对峙,天空灰蒙蒙的,飘了一整天的雪花。白天转入黑夜,立在瞭望台的两名哨兵变得异常谨慎,不过多久,果然见到许许多多的黑影像迅速飘移的鬼魅,迎着光芒而来。
他们赶忙吹起了号角,城楼上的士兵们蓄势待发,很快拉开弓弦,当敌人的兵马冲进光芒后,箭矢就如暴雨一般嗖嗖地落在敌军的身上。
敌军的盾兵跑在最前面,一手举盾护体,另一手挥刀抵挡。
小雪下了一整天,河面结起了一层冰,敌军便踏入冰面,欲快速通过护城河。城楼上洛蔚宁亲自指挥,亲自放箭,每次连发两支,均命中敌人。冲在前面的敌军陆续倒下,不断有人前仆后继。最后冰面破裂,许多敌军落入河中,淹死、冻死者不计其数。
夜晚的鏖战又在天亮后平静,洛蔚宁连续不断地放箭,疲惫不堪的脸布满了灰尘。
她看着河里的敌军尸体,从体貌和他们的作战能力可以辨别,那些冲在最前面,淹死在河里的人,不像北方狄人,亦不像训练有素的士兵,绝大可能都是顺国从攻陷的州县里抓来的壮丁。
洛蔚宁才明白原来顺国根本就没想过两三天就能迅速攻陷晋城,不过是拿这些壮丁消耗他们的体力与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