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枕流退下后,两人仍然坐在竹亭下思索。
“明日诸位皇子就要在朝堂上一较高下,这个时候父亲和魏王殿下见面,想必是为了此事吧。或许,我们真的误会父亲了。”杨晞道。
向从天与魏王在这个时候见面,必然是为了应对明日早朝的朝堂对答,若向从天无心拥立魏王,那何必冒着被皇城司发现的危险与魏王见面?想到这点,洛蔚宁心里就负疚了起来。或许魏王想在国本之争中胜出,就是需要向从天的野心和狠厉。不是向从天有一己私利,是自己真的太把梦境当真而对他有失偏颇了。
“巺子,对不起。”
杨晞安慰道:“阿宁,不要这么说,你心里有怀疑及时说出来也没错。疑虑消除了,对你我和父亲都是好的。”她转而又好奇道,“就不知父亲替魏王殿下出了什么主意。”
洛蔚宁舒了口气,“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睡了。”
说罢她就牵着杨晞起身往寝房的院子走去。
“我们就别想太多了,明日早朝一切就会揭晓。巺子尽管放心,等早朝结束我就找机会告诉你。”
“好。”
因为查清了事情真相,杨晞几日来的担忧如烟消散,这一夜睡得分外轻松。
翌日,朝臣早早来到了垂拱殿上,除了一向在朝的魏王、秦王,还有尚未出廷的四皇子、六皇子,几名皇子身着紫色圆领公服,仪态端正地站立在前面。
不久,赵建入殿,坐在龙椅上,百官参拜后便开始就周顺两国战事,对诸皇子进行考问。
作答顺序自幼及长,六皇子年幼,而四皇子身体孱弱而错失了许多学问,加上没有名臣指点,他们的对策都只是夸夸其谈,泛于表面,看似说了许多,却不切实际。
洛蔚宁看着赵建连连摇头,也深知这两名皇子无夺嫡之能,不过是为了一视同仁,才给他们朝堂对答的机会。
“如今顺国已渡过离河,直奔着汴京而来。朕想听的是切实可行的对策,而不是纸上谈兵。三郎,你来说说?”
赵建的语气明显的恼怒和不耐烦。他虽然无意册立四子、六子,但没想到给了五日的准备时间,那二子就只有一篇浮于表面的敷衍之作,实在令他失望。
洛蔚宁捕捉到秦王站出来,侧身的瞬间与身后的张照对视了一眼。
却见秦王面色凛然,执起芴板道:“禀父皇,孩儿以为,顺国既然敢过河,狼子野心已然凸显,我们不能再抱有幻想,以为他们只是求财。自古以来,两国之间没有绝对的情义,有的只是冰冷的利益。故而该和则和,该战则战。如今正是该战之时,最好的办法是继续发兵增援北境,只留二十万禁军留守开封。另外,在顺国已占领的地方,让百姓奋起反抗,这样顺国便两面无法兼顾。以守国的决心,把顺国驱赶回离河另一边,那时候方是和谈的时机……”
接着,秦王又把如何调兵遣将增援北境、如何以蜡书联络被顺国占领之地的地方官员,策划起义搅乱顺国后方,还提及召回秦扬问罪,改易雷霆军统帅。每个对策均有条有理,切实可行。
洛蔚宁听后亦觉得十分有理。
但看向龙椅上的官家,脸色变得铁青,眉头直皱,看着是不满,但更像畏惧。
“三郎言之有物,但毕竟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仍需继续斟酌。”赵建心不在焉地评价了一句,随后又看向魏王。
朝中二王并立的局势已呈多年,但张照一直与高纵和王敦针锋相对,既不是魏王党,也非秦王党。眼见到了择主的时候,这几日秘密见了秦王和魏王,提出自己主战的策略,谁与他想法一致,他便拥立谁。
方才秦王的一番策略,正是按照张照的提点所论述。魏王站出来的时候,张照同样看向他,却见魏王只对他匆匆一瞥,然后便举起芴板道。
“禀父皇,孩儿与三郎见解恐怕大相径庭。”
“不妨直说。”赵建道。
“大周与顺国的争端,始于赤山路。大周立国前,赤山路虽为南朝之地,可百年来一直为北朝占有。几年前顺国收复北朝各部落,在他们眼中,赤山路自然属于顺国。而当时我朝急于收复,不与顺国协商,贸然出兵,此为激怒顺国之始。而后几年,谈判赎买不成,顺国怒而发兵,儿臣仍以为不过是求财,之所以越过离河,乃增兵导致战事扩大。如今所做只需两点,一是议和,以财物换和平;二是……处置引起祸端的官僚,以平息顺国的怒火!”
此话一出,朝堂上大半官员背后一凉,所有人鸦雀无声,静谧得可怕。
张照脸上布满阴鸷,看了看魏王,又望向隔着一条通道的向从天,向从天回以一抹冷笑,他咬了咬牙,双手握成了拳。
洛蔚宁也万万没想到魏王的对策是委曲求和,不禁有些失望,她更赞同秦王抵抗到底的策略。
这难道就是向从天提点的方法?对外懦弱求和,对内处置官僚,外事未平,就想在朝堂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第131章意欲归隐
◎我耕田,你开一间小小的医馆◎
深夜,汉东王府门外灯笼依旧明亮地挂在门额两边,两名仆人笔挺地守在门外。
洛府的马车停在王府外,管家通报了向从天后,带着几名仆人出迎。
“小娘子、姑爷,王爷有请。”管家做了个请的姿势,恭谨地道。
杨晞和洛蔚宁顿时都愕然了,此前他们登门王府,向从天从不请洛蔚宁进府,这次怎么改变主意了?她们不敢确信,再次向管家确认,然后才放心地踏进了王府。
杨晞到书房与向从天会面,而洛蔚宁则被请到了内堂,管家亲自招呼着。她有点受宠若惊,聊了一会就打发了管家,一个人浅尝茶水,安静地坐着,又陷入了思索。
杨晞这次登门王府,正是为了朝堂对答一事。当她告诉她魏王的应对之策后,杨晞的反应也同她一样,认为魏王不该对顺国委曲求全,更不该提出惩治引起争端的官僚。
几年前大周决定趁着北方部落大乱,遂出兵欲收复赤山路,激怒了顺国不但,主帅王麒又畏战,白白丢失了赤山路,让顺国纳入囊中。当时高纵与张照虽然针锋相对,在朝中形成两派,但他们为了迎合皇帝的好大喜功,都极力撺掇皇帝出兵赤山路,要论引起争端的罪魁祸首,那非高纵、王敦、张照等人莫属了。如今魏王提出惩治这帮官僚,岂不是摆明了要惩罚张照和高纵,以此平息顺国的怒火?
正直国本之争,张照与秦王一样主战,这时候魏王提出惩治张照,张照走投无路之际,免不了联合秦王在朝中掀起一番风雨。
杨晞正是担心此事发生,今夜匆匆登门王府。
“父亲,我明白你的意图,你想逼着张照造反,这样一来朝中就只剩下你大权在握了,可眼下外敌入侵,朝中不能再乱了!”
书房里,杨晞站在向从天面前极力陈说。
向从天一反常态的没有因为杨晞的反对而恼怒,反而平静地安抚,“巺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想要赢得权力之战,非但要手段高明,还需要冒险的。当年张照害死你外公,逼迫你娘,你娘非但无处伸冤,名声还惨遭污蔑。她是走投无路才入宫出事的,这笔账父亲一直记着,如今就是铲除害死你娘凶手的最好时机了!”
母亲死得悲惨,一切根源在于当年张照滥权。杨晞的心既痛又恨,巴不得立即把张照千刀万剐。换作几年前,她会毫不犹豫地赞同向从天的做法。但认识洛蔚宁后,她的心境早已变得不同,复仇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她变得更在意自身的感受。此刻铲除张照可能会祸害国家,所带来的负疚感远远大于复仇的快感。
“女儿也恨不得立马杀了张照,但顺国渡过离河,大周岌岌可危,真的经不起一场大乱了。还有那雷霆军,一下子几万兵投降,父亲不觉得蹊跷吗,女儿不明白你为何阻止召回秦扬?”
向从天深深地看着杨晞,手里滑动着手珠,心中思虑百转,他早猜到了,有洛蔚宁在身边,他在朝堂的一言一行杨晞都会知晓,难免会对他起疑心。十多年来,他把女儿培养成精于权术,城府深厚的聪明人,若继续与她闹不和,怕是过早暴露自己的目的。
于是他脸色缓和了下来,起身走向杨晞,温和地道:“巺子大可放心,你忘了为父多年前曾领兵驻守过北境吗?父亲与北人打过交道,他们之所以好斗,不过是因为环境恶劣,无法满足生存,故而常常为了抢夺食物而战。此次骚扰大周,声势是大了点,但也不过是求财。真要谋国,他们没这个能力管得住大周这片土地和百姓。你放心吧,只要议和谈好岁币,战事很快就能结束了。至于召回秦扬,眼下以守护晋城为重,雷霆军不能易帅。”
向从天的手轻轻扶在杨晞肩头,难得地展现了慈父的模样,“巺子,这十多年来你为父亲做的已经够多了,实在辛苦你了。如今父亲在你的协助下开府出廷,许多事情也不必暗中操控。你放心,这次除掉张照,魏王就能坐上太子之位,为父很快也能功成身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