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马都知接过信,无奈地长叹一声,随后看向身后的大理寺少卿。
洛蔚宁五日未将庚帖送入宫中,皇帝早料定了她要抗旨,令马都知上门催促的同时,也派了大理寺少卿前来,只要洛蔚宁抗旨,便让大理寺少卿将其收监。
大理寺少卿领着六名捕快走到洛蔚宁面前,拱手严肃道:“既然洛虞侯铁了心违抗君命,本少卿多有得罪了!将洛虞侯带回大理寺吧!”
然后,几名捕快上前,洛蔚宁平静地说:“我自己走就行了。”
洛蔚宁就在六名捕快左右簇拥下,平静地走出了洛府大门。她回过头来,不舍地看了一眼门头上“洛府”那块门额,油然生起悲凉,这禁军虞侯,这杨晞,所有的一切,终究只是繁华一梦!
杨晞知道今日是皇帝给洛蔚宁最后的期限了,从大内当班结束后就登上了杨府的马车,什么也不过问,直接去了为善堂的暗府。
她坐在内堂,手里拿了一卷书,神思却不在书上,一直在担忧洛蔚宁的情况。她心想,昨日她把话说得那么绝情,把她伤了个透,想来她不会对她再有留恋,心甘情愿当驸马了吧?
约莫半个时辰后,暗香进来了。
“堂主。”
声音轻盈,夹杂恐惧的语气,杨晞望着她黯然失色的脸,心内生起恐惧,很快蔓延至脸上。
颤着声音道:“她怎么了?”
“洛蔚宁她……不愿意把庚帖送入宫中,被大理寺以抗旨的罪名,关押起来了。”
杨晞怔住了,手一颤抖,书落地上。眼眶蓦地热了,很快涌满了泪水,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还是不听话?”
眼泪像脱线的珠子滴下,杨晞突然像疯掉了一样,一边将书案上的书籍、文书拿起来砸向地上,一边恨恨地道:“我为了你杀人,为了你求公主,为了你绝情绝义,你为什么就不愿意配合一步?我故意装作伤你,以为你会娶公主来气我,可你竟然选择去死!洛蔚宁,你到底有多恨我,要拿自己的性命来报复我!”
暗香被杨晞最后一句吼叫吓得不轻,赶紧跑上前揽着她,阻止她再发狂,含着泪劝道:“堂主,堂主,不要这样。”
她扶着杨晞坐下,把她的头搂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安慰,“洛虞侯只是被收监,一切还能挽回的。”
“哈哈……”杨晞哭着苦笑,然后整个人软掉了一般靠在了暗香身上,白皙美丽的面上毫无表情,像是失去了灵魂。
挽回?她又怎么救得了一心求死之人?
本以为洛蔚宁会跟盛榕一样,被她的绝情伤透,自然会趋利避害,接受娶公主。可她想错了,洛蔚宁比起盛榕,对她的感情要深刻固太多了,固执到如同生命信念,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她们认识不过两年,在一起也不到一年,她想不明白,洛蔚宁对这份感情为什么这么固执?
洛蔚宁抗旨不遵,被关进大理寺天牢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朝堂上下。
赵淑瑞正在公主府作画,璇玑拿着一封信走到她身后,遗憾地道:“公主,洛虞侯她……今日没将庚帖送入宫中,被大理寺以抗旨的罪名关押起来了。”
赵淑瑞一怔,毛笔自手中脱落,宣纸上画工精致的梅树被笔落下时的一道墨染污了。
璇玑呈上信,“洛虞侯入狱前,还托马都知把这封信交给你。”
赵淑瑞接过信,拆开来看,信中内容寥寥无几,没有书法造诣,字写得粗糙,布满了一整张纸。内容大致为:两年以来,以女子之身冒充男儿,蒙骗公主,阿宁实在罪该万死!承蒙公主厚爱,不计前嫌出手相救,但阿宁不敢以公主之名声换苟且偷生。公主恩德,来世定当相报!
她看完信,抬起脸便苦笑了起来,眼中笑出了泪水,轻声道:“傻子!一个是傻子,两个都是傻子!”
一个自以为是,跪地求她出手相救;一个顽强执拗,宁愿杀头也不要她救。这样的两个傻子偏偏互相喜欢了,能不互相折磨吗?
洛蔚宁宁愿死也不愿意当她的驸马,着实深深地刺痛了赵淑瑞。她用了很久说服自己接受一个女子当驸马,只要洛蔚宁日后都以男子身份示人,她愿意就这么与她过一辈子。可是,没想到洛蔚宁宁愿死也不愿背弃与杨晞的感情。
她这个公主,当得真够难堪的!
神卫军虞侯抗旨被关押天牢,引起军中极大的轰动,所幸她只是神卫军二把手,还有将军郑铭稳住军心,她的职位暂且空置,一切军务由郑铭处理。
另一边,洛蔚宁入狱后换上了单薄的白色囚服,身上只披了一件灰麻外套,入冬时节的寒夜,她冷得蜷缩着身子,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的干草上,以此取一丝暖和。
她的头发仍是入狱前那般全部束起,干净整齐。
天牢烛影摇曳,划过她面无表情的面容。这是她入狱后的第一夜,她活了十八年,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身处这般境地。但此刻她的心思全然顾不得悲春伤秋,完全不在意生死,仍陷在杨晞带给她的伤痛中。
她甚至还盼着快杀头,因为没有比死更容易让她解脱了!
突然,天牢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举着火把的狱卒率先进来,接着进来的是秦扬、王敦以及与王敦年纪相当的大理寺卿。
洛蔚宁仿若没听见一般,眼神也不给,一动不动。
秦扬望着洛蔚宁蜷缩成团的可怜侧影,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抬高声音嘲讽道:“堂堂神卫军都虞候,怎么会沦落到蹲大牢了?”
洛蔚宁听到是秦扬的声音,还冷嘲热讽的语气。想到自己就是栽在他手上的,就猜到他来落井下石了!
大理寺卿看了看守在天牢的几个狱卒,严肃道:“来人,将犯人绑起来,本官要亲自审理她!”
很快,两个狱卒将洛蔚宁拖出来,五花八门地绑在了十字木架上,洛蔚宁仍然不为所动,淡漠地望着眼前几个阴险小人。
狱卒为王敦和大理寺卿搬来了椅子和茶几,两人坐在洛蔚宁面前的五步之外,冷眼看着洛蔚宁,浅尝热茶,好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而秦扬则站在洛蔚宁跟前,挥动着鞭子,唇角勾起邪笑,小人得志的模样。
“你们要问什么就直说吧,何必这么大的阵仗?”洛蔚宁冷冷笑道。
秦扬道:“洛蔚宁,你才十八岁,入军不到两年就当上神卫军都虞候,你是怎么敢当的,难道自己几斤几两还不知道?”
“我十八岁当禁军将领,还真的要谢谢你秦扬啊!为了将我推上虞侯之位,不惜连自己的父亲也背叛,与奸党勾结。”洛蔚宁反讽道。
秦扬被戳到痛处,挥起鞭,噼啪,连抽两下,狠狠打在洛蔚宁身上。洛蔚宁转过头去,痛得咬着牙,倒抽了口气,但始终一声不吭。
身上传来火辣辣的痛,并且感觉有血水滑落,她的白色囚衣,很快被染了一道红痕。
显然秦扬是下了死手,两鞭就把她抽得皮开肉裂。
秦扬解了气,继续道:“人往高处走,既然在我爹麾下要被你这个庸才压着,还不如另寻出路?哪像你这个蠢货,有驸马不当,非要赴死,你以为我表妹就会因此念你一辈子?哼,我跟她的亲事早就得长辈认可,等我们一成亲,她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到杨晞,洛蔚宁的心仿如被万箭穿过,牵起浑身剧痛。眼眶含着泪水,她却咬着牙强忍,绝不能在对手面前流下来。
秦扬又冷笑道:“不过你猜得没错,是我识穿了你的身份,联合王县公将你推上都虞候之位,若不是为了等成德公主将你点为驸马,早在几个月前我就揭穿你了!”
当初王贵妃和王敦为了将此事闹大,等皇帝开口让洛蔚宁尚公主,就这么等了几个月,让洛蔚宁过了几个月的逍遥日子,秦扬这口气憋太久了,今夜,他要一一讨回来!
秦扬又凭空甩动了两下鞭子吓唬洛蔚宁,“洛蔚宁,今晚你最好什么都招了,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你想让我招什么?”洛蔚宁丝毫没有惊惧。死都不怕,区区几鞭子,又怎么吓得了她?
大理寺卿率先开口道:“洛蔚宁,秦少将军与我说,你不愿尚公主,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个女子,可是事实?”
洛蔚宁目无焦点地盯着一处,沉吟道:“若我喜欢公主,又怎会在意自己是男还是女?”
“那你可是个女子?”大理寺卿又再追问。
“是又如何?”洛蔚宁坦然地道。
从她不打算娶公主开始,就没想过隐瞒身份。
大理寺卿道:“好。我已经问到了想要的答案,接下来就交给王县公了。”
秦扬与王敦对视一眼,王敦点了下头,秦扬转而厉喝:“来人,将刑具拿上来!”
话音刚落,两个狱卒便搬来了拶刑的工具,然后将洛蔚宁的双手自木架上松绑下来,十指夹进了拶子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