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明珏,瞧你这神色,难道......”
陆云铮见崔明珏摇了头,虽光线不佳,却依旧能看出他的失意与苦涩。
“罢了。”
对面的少年闻言不由面露意外,当即微微扬声:“这沈嘉岁好生不识好歹,她一个退过亲的女子,怎的还好意思拒了你?”
陆云铮听到此处,猛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
崔明珏竟然也看上了沈嘉岁。
这个念头一起,陆云铮突然反应过来,为何白日里在鞠场上,崔明珏这个大少爷竟然也甘冒生命危险,站出来参与比试。
他原以为,崔明珏是为了向安宁郡主示好,没想到他也是为了沈嘉岁!
为什么重生一回,所有人都看上沈嘉岁了?
陆云铮不明白,可只要一想到,这般受众人追捧的沈嘉岁本是他的妻,心中便越发不是滋味。
谁知这时候,竟听得崔明珏动了怒,“明诚,你下次再这般说沈小姐,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明珏,你——”
少年显然也没想到,崔明珏竟然会为了沈嘉岁怒斥于他。
崔明珏却显然动了真格,冷声道:“别叫我再从你口中,听到半句沈小姐的不是!”
崔明珏话音落下,冷脸抬步离去。
少年急忙追上,口中讨饶道:“明珏,别生气,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腊梅林中,陆云铮从一旁走出,面色阴沉沉的,可转瞬间,又冷冷扬了唇。
无论是江浔还是崔明珏,想来襄王爷都不会想看到,他们二人中的任一个和沈嘉岁结亲。
沈嘉岁还是该嫁给他的。
毕竟只有这般,前世那个计谋才更好施展,不是吗?
陆云铮心中隐隐有了成算,便握着腊梅枝匆匆出了林子,竟也没等宴会结束,便策马离了御苑。
他今日在宴上丢尽脸面,也实在待不下去了。
————
别院。
顾惜枝没想到陆云铮会回来得这般早,还担心他不曾如自已所言,去摘“最好的腊梅枝”回来。
却见陆云铮归来之时,脚步轻快,这些时日以来始终缠绕在他眉宇间的郁色,竟也似散了些。
顾惜枝见状不由眼前一亮,莫非......已经成了?
她上前相迎,陆云铮便邀功般将腊梅枝递到了她面前。
顾惜枝状若不经意地撒娇道:“可是如云峥所言,给惜枝带的,是最好的腊梅枝?”
陆云铮当即点了头,笑道:“自然。”
今日他带回的可不只是腊梅枝,还有翻身的希望!
顾惜枝细细打量着陆云铮的神色,知晓该是成事了,眉头一舒,心中暗道:
如此看来,可以着手走下一步了......
第125章 助殿下成事
第二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
江浔早早起身,到底是年轻人,睡过一觉后,除了手脚还有些绵软,瞧着已然精神奕奕。
他向来不必旁人伺候,已自行收拾妥当,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
紧接着,一个小身影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江浔透过铜镜,瞧见赵元烨左顾右盼的模样,不由嘴角轻扬,主动开口:“殿下?”
赵元烨吓了一跳,探头来看,正见江浔扣住腰间玉带,转身朝他走来。
“先生。”
二人相互见礼。
不过一个是臣子礼,一个是师生礼。
赵元烨甫一抬头,江浔便瞧见了他眼下的乌青。
见他望向自已时,满眼的羞惭与不安,江浔顿生怜惜与不忍。
“殿下,过来坐。”
二人在矮案旁相对而坐,赵元烨已先一步开口:“先生,烨儿对不住你。”
他说着,小嘴瘪了起来,眼里隐隐又有了泪花。
江浔见状轻叹一口气,却不曾解释,只是问道:“殿下都知晓了?”
赵元烨点了点头,“嗯,母妃都告诉烨儿了,所有的一切。”
后头半句,他着重强调了一下。
江浔闻言颔首,心中感慨,太子妃如此有魄力,于他和老师都是好事,于殿下更是至关重要。
“那殿下作何感想?”
江浔正了色,沉声问道。
赵元烨显然因着昨晚母子密谈,一夜都未曾好眠,这会儿抬着头,小脸凝肃无比,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来。
“先生,烨儿昨晚想了一夜,母妃的处境比烨儿要更加危险,先生为着烨儿,同样举步维艰。”
“烨儿虽小,却不想躲在母妃、躲在先生身后,做那懵懂无知的稚儿,坐享其成。”
“先生,若说皇家之中,无论皇爷爷、瑞王叔还是襄王叔,对谁最不加以防备,那只能是尚且年幼的烨儿了。”
“所以,若可以,还请先生不要再将烨儿当成需要保护的孩子,让烨儿也站出来,保护母妃,保护先生吧!”
他确实懂事了,或者说他本就早慧得很。
这些话说出来后,赵元烨已然泪流满面,可他还是那般克制,将声音压得极低。
江浔定定望着赵元烨,这一刻眼底也不由有了热意。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洗三礼那日,皇孙殿下还小小的一团,他就已经被太子殿下催促着,小心翼翼地将皇孙殿下抱在了怀里。
殿下弥留之际,曾那般满怀遗憾地望着他,哑声道:
“阿浔,我没法看着烨儿长大了.......”
“我知晓这是在强人所难,但若可以的话,替我护着烨儿几分,可好?”
“不必非要去争那个位置,我只盼他立身正直,平安顺遂便好。”
“不要忘了告诉他,我这个做父王的虽短命得很,但实在爱极了他。”
“阿浔......若可以,叫我去往你来的地方,瞧瞧你口中,那个伟大的华夏吧......”
.......
“先生?您在想什么?”
赵元烨见江浔难得地走了神,不由关切地探身而来。
江浔陡然回神,心中也隐含苦涩。
殿下,时势所迫,身不由已,不是皇孙殿下一句不争,就可以全身而退的。
不过您不必担心,无论何时,修直都会立于皇孙殿下身前,不敢有负所托。
思及此,再去看面前尚且年幼的赵元烨,江浔敛下心头波澜,正色道:
“殿下有此决心,臣无论如何定要助殿下成事。”
“但还请殿下谨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守正出奇,方是仁者正途。”
“今日局势所逼,你来我往,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殿下立身其中,可使权宜之计。”
“但他日殿下得偿所愿,该知天下之重,社稷苍生,须得殿下以清明正道待之,方得安邦定国,泽被万民。”
这是江浔第一次同赵元烨说这样的话,这个“得偿所愿”的份量,实在太重太重。
赵元烨听懂了。
他攥紧小手,眸光坚毅,重重点了头。
江浔见状,面上正色缓缓散去,随即温声道:“既如此,殿下自今日起,自即刻起,便只做一无所知,不动声色,可否做到?”
“能!先生,烨儿可以!”
赵元烨急忙应声,坐得笔直笔直的,以期借此让自已尚显稚气的声音听起来更有说服力。
江浔看到此处,竟弯了嘴角。
他那般守规矩的一个人,第一次伸手探过矮案,轻轻摸了摸赵元烨的头。
“殿下,放轻松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温热的手掌落在头顶上,赵元烨先是一愣,随即鼻头一酸,红了眼眶。
这是先生第一次摸他的头。
母妃说,先生是父王生前最最看重的臣子,是良朋挚友,是整日整日挂在嘴边的好兄弟。
昨夜得知襄王叔对他的疼爱都是假的,他如此惶恐,如此不安,硬生生熬到了天亮,便迫不及待来寻先生了。
人世间不该只有尔虞我诈的,他抱着这样的念头,在江先生处得到了最温柔的回应。
想到这里,赵元烨小嘴抖了抖,试着朝江浔伸出手去。
江浔心头一软,很是纵容地冲他点了点头。
下一刻,便见赵元烨从矮案的另一边冲过来,带着哭腔一头扎进了江浔的怀里。
“先生!”
他到底还年幼,昨夜的冲击除了带给他成长,还有怀疑与惊慌。
他捏着小被子,竟一夜不敢闭眼,却又担心扰了守在一侧的母妃,连翻身都轻轻的。
此刻,伴随着低低沉沉的呜咽声,他终于是发泄出来了。
江浔感觉到赵元烨的小手臂那样紧地搂着他,心中又是温暖又是怜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无声宽慰。
匆匆赶来的太子妃一脸担忧,却被早就守在檐下的蔺老笑着拦住了。
蔺老朝里指了指,太子妃侧耳一听,小皇孙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可很快又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