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一抬头,便见安阳伯一脸郁郁坐在案后,急忙轻声唤道:“老爷?”
安阳伯回过神来,忆起福贵的忠心,当即放缓了脸色。
“福贵,今日还要多亏你及时将蔺老请来,过来,老爷给你一些赏钱。”
安阳伯说着就去掏荷包,却见福贵一脸神秘地凑过来,低声道:
“老爷,奴才方才在外头,听您和少爷说起了沈家小姐。”
“您不知道,今夜还要多亏沈家小姐,是她猜到夫人可能要寻短见,蔺老这才及时入府呢!”
“后来您和少爷回来了,奴才跟着进了府,亲眼瞧见少爷将外袍给了沈家小姐,后来还追着沈家小姐跑出府了。”
“你瞧见没,方才少爷手上还攥着件外袍呢,可见是追上沈家小姐了。”
福贵说得一脸暗示,安阳伯到底是过来人,渐渐咂巴出福贵话里的深意来,不由面露恍然。
难怪方才提起沈家小姐,浔儿的反应怪怪的,他平日多冷静一人啊......
想到此处,安阳伯忍不住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脚步一顿。
难怪蔺老要单独提一嘴沈家小姐,这分明是在提醒他啊。
他知道,十年的疏离和亏待,他和夫人怕是永远也走不进浔儿心中了。
如今他和夫人能做的,便是不拖浔儿的后腿,至少不要让沈家觉得,他安阳伯府不堪为夫家。
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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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浔回到了自已的院子。
满墙的黄符和铃铛还在,他视若无睹,一路进得主屋,便见南风跪在了那里。
他将手上的外袍搁在架子上,上前来扶南风,淡声道:“我说过,不必跪。”
南风却不敢起,反而俯身而下,将自已今日违背命令,痛斥安阳伯夫人一事悉数道出。
“属下坏事,险些害了夫人性命,罪无可恕,还请少爷责罚!”
惊闻西院起火时,江浔便猜到,纰漏极有可能是出在南风身上。
按照他的筹谋,今夜本不该如此凶险。
此刻他面色依旧平静,垂眸去看南风,淡声道:“南风,我说过的,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尤其我如今身处风口浪尖,任何一点失误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若你还感情用事,那可以回老师那边了。”
南风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又悔又愧。
“少爷,属下再不敢了,您如何罚,都是属下应受,但是......属下还想留在少爷身边。”
说到后头,南风自已也没了底气。
他本已做好准备,领罚后自已请辞,但一想到当真要离了少爷,他却万分不甘和不舍。
谁知这时,江浔却俯身来扶他。
“南风,你的性情、秉性我皆了解,你是真心待我的,这份心意已然十分难得。”
“但是南风,你该知晓,第二次你我未必能有如此运气,能得贵人相助。”
“人无完人,这一次我不赶你走,但是,再没有下次了。”
南风抬头,对上江浔严厉中透着温和的目光,只觉鼻头酸涩,恨不得将一腔忠心都掏出来。
少爷是这世间,最值得他效忠之人!
“再没有下次了。”
南风重重点头,不只是说给江浔听,更是说给他自已听。
所有耳提面命,都不如真真切切犯一次错来得深刻。
“去歇息吧,不必伺候。”
江浔轻轻拍了拍南风的肩膀,径直走到案后。
南风见状急忙跟上前来,着手研墨,“这般晚了,少爷还要忙吗?”
江浔摇了摇头,淡声道:“不忙,就写封检举信。”
明日早朝,直接递给张御史。
南风闻言不由一脸惊奇,不知自家少爷要检举谁,不免好奇瞄了一眼,好似看到了“昭勇将军”四个字。
见江浔果然不必伺候,南风便准备退出去了,他是个眼里有活的,目光一扫,就瞥见架子上揉皱得不成样子的外袍。
仔细一看,下摆处满是泥土,也实在污脏得不成样子了。
“少爷,这外袍怕是穿不得了,属下拿去处理了吧?”南风伸手去取。
江浔闻言从案上抬起头来,瞥了眼,又低下头去。
南风见状便将外袍带出门去,结果才迈出门槛,就听江浔漫不经心地说道:
“洗干净了,收回柜子里吧。”
南风一愣,才反应过来少爷说的是他手上的外袍,愣愣点了点头,不由将外袍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样的外袍,少爷柜子里不是多得是吗?
罢了,勤俭持家是美德。
就听少爷的,留着吧。
第75章 不稀罕了
陆云铮揣着一肚子气离开了安阳伯府,一路上思绪纷扰,只要一想到沈嘉岁可能要另嫁他人,就万分不甘,又觉恶心得很。
他和沈嘉岁拜过堂成过亲,即便不曾圆房,沈嘉岁已经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早知如此,当初就莫要毁了婚约......
这是重生以来,他心中不知道第几次冒出这个念头了。
陆云铮胸中郁气翻滚,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小心翼翼的轻唤:“少爷?”
陆云铮闻声抬头,这才发现自已竟下意识策马回了昭勇将军府,唤他的正是常随父亲的属下之一。
他心头微跳,不由看向前头,正见自家父亲驻足扭头,朝他看来。
陆云铮急忙翻身下马,冲自家父亲行了一礼,有些无措地喊了声:“爹——”
陆永渚瞧见陆云铮孤身立在马旁,晦暗的光线下,竟显出了几分形单影只。
他心头蓦地一软。
毕竟是自已苦心栽培,寄予厚望的儿子.......
但他对陆云铮到底是严厉惯了,这会儿还是把脸一沉,冷声道:
“怎的,在外头混不下去,这是回来低头认错了?”
陆云铮原本是起了服软的心思, 毕竟如今他四处碰壁,确实过得很不是滋味。
但此时陆永渚这般拿话一激,陆云铮到嘴的软话瞬间收了回去,选择再次跃上马背。
陆永渚看到这一幕,顿时怒从心头起,他冷哼一声,甩袖转身朝里走去。
陆云铮猛地攥紧缰绳,心中只恨父亲如此绝情,竟当真对他不管不顾。
他当即就要调转马头,陆永渚的下属到底忠心,这会儿匆匆忙忙跑过来,大着胆子拦住陆云铮,暖声劝道:
“少爷,将军只是嘴硬心软,其实这些时日将军一直让我们打听少爷的消息,也是生怕少爷在外头受委屈呢。”
“您只消上前和将军说几句软话,将军便什么气都消了。”
陆云铮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地去看陆永渚的背影。
爹难道......当真如此关心他吗?
他面露犹豫,见这时陆永渚当真停下了步子,眼里霍然闪过一抹亮光,正要再次下马。
可这时,陆永渚却冷喝一声:
“十六,要你多嘴?还不滚过来!”
下属陆十六闻言,吓得一个激灵,急忙抬步离去。
陆云铮听到这话,眼里的光芒霎时就熄了。
他竟还抱有奢望。
父亲若当真疼他,前世又怎会.......
罢了!
思绪至此,陆云铮面色渐冷,毫不犹豫勒紧缰绳,掉头策马驶进了暗夜里。
陆永渚没想到,陆云铮竟当真就这般走了。
他猛地扭过头来,面上闪过一抹怒气,转而又生出一丝不忍。
陆十六见状,不由暗叹一口气,“将军,您既然心疼少爷,方才又为何.......”
陆永渚缓缓收回目光,眼里的忧虑慢慢冒了出来。
“十六,漠国贼心不死,与我盛国终有一战。云峥是个带兵打仗的好苗子,但是他心浮气躁,在战场上极容易意气用事。”
“我不希望当年顾副将的事再次重演,如果云峥无法磨练心性,担起责任......”
“我宁愿他一辈子碌碌无为,而不是领兵打仗却力不胜任,害我盛朝男儿性命,致我盛朝国土有失。”
陆永渚说到此处,面上涌起一抹失望,转身入府。
陆十六见状,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他知晓,将军心中其实对少爷还是抱了很大的期望。
古人常言,虎父无犬子。
将军怎会不希望,少爷能扛过他手中的帅旗,驰骋沙场,保家卫国呢?
但平心而论,他们底下兄弟都觉得,少爷此次和沈家退亲一事实在......不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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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铮回到别院时,已经很晚了。
如今有了陆夫人的资助,他已经不必为生计发愁了。
这还要归功于上一次在大昭寺,顾惜枝和陆夫人的一番谈话。
陆云铮正这般想着,推开院门,没想到顾惜枝的屋中还亮着光。
吱呀——
似是听到了院里的声响,房门瞬间从里头被打开,显然屋中人已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