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双目一瞪,面上血色瞬间尽褪,手中的簪子叮一下——落了地。
  第61章 护子
  安阳伯跌跌撞撞下了马车,面上已煞白一片。
  他们这些勋贵之家,多仰仗祖上攒下的功勋,而后一代代降等袭爵,身家荣辱皆系于天子的一念之间。
  若后代中没有个出息的,便注定一步步走向没落。
  他袭了安阳伯的爵位,可惜不是个读书做官的料子,便安享如今的富贵日子,谁料生了个嫡长子,还是个痴傻的。
  这之后倒想再生,奈何无论是夫人还是府中姬妾,肚子都再无半点动静。
  眼看安阳伯府日渐势微,庶弟几番想将他的次子过继给他,以撑起安阳伯府的门楣。
  他本都心动了。
  毕竟浔儿痴傻,不足以承袭爵位,自已若早早将庶弟的次子过继来好生培养感情,待他驾鹤西去,便有人保浔儿一生富贵无忧了。
  谁知浔儿十岁那年起了一场高烧,却是莫名“开了窍”。
  这之后,成为献怀太子伴读、拜师蔺老、进身仕途,浔儿已然成为安阳伯府当之无愧的顶梁柱。
  这样好的前途,他只需夹紧尾巴,一步步稳稳健健往前走便好。
  他偏不听,要入大理寺,要去翻旧案,要去管百姓鸣冤,甚至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着崇国公的鼻子骂。
  安阳伯想到此处,一颗心便紧紧揪了起来。
  今日既然是御林军围府,那便是圣上亲自下的旨,那小子定闯了什么塌天大祸!
  他早就和浔儿说过,他这样会害死他自已的!
  犹记去岁,浔儿在归府途中被蒙面人刺杀,最后浑身血淋淋地回府,面色都白成纸了。
  就这样,他还不肯吃下这个教训!
  也......也不知这逆子现下如何了,该不会是已经下狱了吧?
  思及此,安阳伯只觉浑身发软,眼前发黑。
  他脚步踉跄,却毫不犹豫奔向伯府大门,这时候却忽然从旁跑出几人,显然早就等在此处,现下一把将他拦住。
  安阳伯神情恍惚,还以为御林军来抓自已了,结果抬头一看,竟是自已的庶弟和那些叔伯。
  “开朔,大哥——”
  耳边嘈杂一片,安阳伯庶弟江开景一把攥住安阳伯的双臂,疾声道:
  “大哥,此番定是浔儿闯出了祸事,这御林军都来了,可见是触怒了圣上,不可挽回了。”
  “之前嫂嫂不是一直坚称,这浔儿是假的,是被鬼附了身吗?”
  “大哥,你就这般和圣上说,去解释清楚,莫要让这个假江浔累及家门,祸及我们所有人啊!”
  一旁的叔伯亲戚们闻言连连点头,纷纷附和:
  “是啊,我早就说过了,一个傻子怎能忽然就开了窍呢,定是鬼上身了!”
  “让人驱鬼也好,将他烧死也罢,千万别让他株连我们江氏满门啊!”
  安阳伯被众人扯得东倒西歪,他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所有人。
  浔儿被选为太子伴读那年,他们一个个改了态度,频频上门攀关系,都想将孩子塞到浔儿身边,以期借浔儿的光出人头地。
  那时他们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们说浔儿大器晚成,后来居上,夸他才高八斗,前途无量,是江氏满门的希望......
  “大哥,你就这样说,听到了吗?反正嫂嫂从不待见他,此事可不是我们空穴来风。”
  “是啊,开朔,莫要犯糊涂,把伯府和爵位保住才是重中之重!”
  安阳伯抬起头来,红着眼扫过眼前的每一张脸,只觉心头冰凉难以名状。
  见旁人还要来扯他,安阳伯忽然大力挥开所有人,怒喝出声:
  “滚!都滚!一群唯利是图,薄情寡义的小人!”
  “他就是我江开朔的儿子,你们再敢胡言乱语,毁他名声,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你们所有人!”
  众人闻言心中大急还要来劝,安阳伯已经快步冲出去,跑到了门口的御林军面前。
  其他人一看御林军手中长刀,哪里敢跟上前去。
  “我乃安阳伯江开朔,敢问我府上犯了何事?御林军此番围府,又可有圣上旨意?”
  安阳伯话音落下,门内便走出一个腰佩长刀的红甲御林军。
  安阳伯瞥了眼他的腰牌,便知此人正是御林军统领温成业。
  “原来是温统领温大人,敢问我儿江浔如今何在?”
  安阳伯昂首扬声,面上虽有惊惶,但瞧着依旧很是冷静。
  温成业见状眉头微挑,都说安阳伯此人游手好闲,碌碌无为,如今一看,倒没传闻中那般不堪。
  “既是安阳伯爷,便进来吧。”
  温成业侧身让开一步,语气平淡。
  安阳伯闻言心头越发不安,却还是毫不犹豫迈步而入。
  门口,福贵匆匆忙忙要跟进来,却被御林军拦在了外面。
  他哭得稀里哗啦,一脸惊惧,高呼:“老爷!老爷!”
  安阳伯回头看了眼福贵,眼眶陡生酸意,却只是抬手指了指不远处,而后头也不回朝里走去。
  福贵眼泪直流,而御林军的刀锋寸步不让,让他满心绝望。
  眼看伯府的大门被无情关上,福贵急得直跺脚,这才顺着安阳伯指的方向扭头看去。
  那个方向......停着他方才驾的马车。
  马车怎么了?
  下一刻,福贵忽而一愣。
  等等,方才......方才老爷让他将糕点亲自送到蔺府给少爷。
  蔺府!
  对,去找蔺老!
  福贵眼里倏忽生出一抹希望,急忙奔向马车。
  就在这时,他瞥见伯府对面,贴着墙根的地方还停着一辆马车。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车中人很快便放下了帘子,他只来得及瞧见一片黄色的裙摆,似乎是个姑娘家。
  福贵还以为是旁人来瞧热闹的,转瞬便收回目光,驾着马车直往蔺府去。
  墙角马车里。
  “小姐,江大人……不会有事吧?”
  “不会。”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平静中透着笃定。
  .......
  另一边,安阳伯进了伯府后,原以为要被温从业拘起来。
  这时候他还认为祸事是江浔闯出来的,只想着关起来之前再多打听些消息。
  “温统领,我儿江浔如今何在?可是他触怒了圣上?”
  “他为人刚正不阿,为官克已奉公,定不会做错事的,一定是有人陷害了他,还请温统领带我去见圣上!”
  眼看安阳伯喋喋不休还要再说,温成业忽然朝前伸出手去,淡声道:
  “伯爷,还是请你移步,去贵府的西院看看吧。”
  一听“西院”两个字,安阳伯先是一愣,而后面色剧变。
  他连温成业都顾不得了,快步朝里走去,到最后几乎是用跑的。
  而西院,此时已是一片狼藉。
  第62章 可怜可怜少爷
  酉时将至,安妈妈已经摆好香案、蒲团、贡品,将一切准备就绪。
  安阳伯夫人此时就跪在蒲团上,身旁搁着一个矮案。
  案上有一张写了江浔生辰八字的符纸,研好的朱墨,以及一把匕首。
  安阳伯夫人此刻紧紧攥着人偶,颤抖着伸出手去,将毛笔蘸了朱墨,悬在人偶上方。
  安妈妈见安阳伯夫人迟迟不曾落笔,便低低提醒道:“夫人,瞧这时辰,该点睛了。”
  安阳伯夫人闻言浑身一颤,忽然抬头,红着眼眶问安妈妈:
  “妈妈,你说,若浔儿的魂回到了身体里,那他的魂会去哪里?”
  很显然,这个“他”指的便是如今的江浔。
  安妈妈看出了安阳伯夫人的犹豫,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头,又俯下身温声道:
  “夫人是对他生出感情了吧?毕竟也在身边喊了您十年的母亲,虽说不上多亲近,但他对夫人您从来恭顺,没有二话。”
  安阳伯夫人听到这里,眉间闪过剧烈的挣扎之色,拿笔的手都抖了抖。
  安妈妈见状继续说道:“若浔儿少爷回来,或许......他就变成孤魂野鬼了吧。”
  安阳伯夫人闻言陡然抬眸,可安妈妈又紧接着说道:
  “可他若不走,浔儿少爷又何尝不是......要知道,他已经占着浔儿少爷的身子占了十年。”
  听闻此言,安阳伯夫人面色越发惨白。
  她缓缓垂眸,眼泪一颗颗滑落,却再无犹豫,提笔为木偶点上了眼睛。
  这木偶是那高僧见安阳伯夫人心至诚,这才割爱相送的,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刻得极是生动。
  此时点上朱红色的眼睛,说不出像谁,但当真惟妙惟肖。
  只不知,是不是因着眼珠子是红色的,便隐隐透着股诡异。
  安妈妈又将符纸和匕首递上。
  安阳伯夫人不再犹豫,将符纸贴在木偶的额头上,又拿起匕首划破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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