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东占与她是全校唯二穿着白色校服的人。
  “太好了,你也不知道。”她小声跟东占嘟囔,然后把拉链拉开,里面是一块烤红薯,把她的胸口都烫红。
  “要吃吗?”
  装红薯的袋子是个塑料袋,也是后面她跟东占一起找餐馆老板要工资的装钱袋子。
  她当时躺在地上装被老板打了,嚎叫的声音穿透整条街。
  塑料袋死在高三的六月,高考前一天拍毕业照,她想用袋子装着毕业证书往上抛,结果抛太高,她又接到了,所以两人的毕业证把袋子戳了个大洞。
  东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件事,那个人的奇葩行为很多,但自她失踪开始,关于她的回忆就被强制暂停。
  东占知道越是想她,越会拖慢自己找到她的时间
  “至少告诉我,她还能不能回来?”
  【t-554足够特殊,你才能返回,一般跨越世界线后就会失去原世界的位置】
  【并且,她并没有被系统强制抓取】
  在东占脑子里出现要潜入系统内部的想法时,第三方否决了最核心的答案。
  “……什么意思?”
  【她是自愿离开】
  东占震惊,一时发不出声音。
  那个人不靠谱,每天除了讲不着边的笑话,就是到处损人,但绝不会为了什么报酬而离开自己母亲。”
  【我只能说到这里,因为她的身份等级也足够扰乱世界线稳定】
  【你身为奇点的线马上会断开,我会保护你至下月底,过了那天,你就不用再担心会被系统抓获】
  第三方说得很明白,对于那个人,东占已经无能为力。
  她沉默半晌,嘴唇被风吹得起皮,最终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第三方与东占一样,称呼那群人为「系统」,但它也有与「系统」差不多的力量,如同专门破坏其运作的竞争对手,或者——
  【我之前也是系统的人,领导更换,派别斗争失败,被裁员了】
  【帮你的原因很简单,在离职前你是我负责的监测点之一,我不希望你被系统利用】
  字幕转换得很慢,对面的人在斟酌用词,想要显得专业与冷静,但效果不好。
  东占:“……我离开后,t-554状况怎么样?”
  【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这句话后字幕消散,穿梭的车流重新进入东占视野,如城市的血液继续流动。
  她缩回手,脊背出现被凝视的异样感。
  黑影出现的频率随时间推移慢慢变低,它变得不稳定,然后离东占越来越远。
  这是她即将与t-554彻底脱离联系的证据。
  仙胎、共生灵纹都对东占现代的身体产生影响,但如第三方所言,下个月底后,她就能回归自己的生活。
  黑影站在天桥的另一边,安静地注视东占。
  她往哪边走,它便往同样的方向前进。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东占也知道,这只是师兄的一个意识投射,并不是真实的他。
  有时深夜她会没有理由地惊醒,知道黑影就在身边却不敢回头看,因为它的手在一遍遍地抚摸自己的脊椎。
  或许是要把自己的骨头抽出来,又或许是在安抚梦魇的她。
  东占下楼梯时回头,发现黑影在台阶最高处,没有一起走下,好像在询问她该如何下来。
  东占停顿一瞬,扭回头,没有再朝后看一眼。
  她意识到自己还是害怕了。
  但具体是害怕它,还是害怕自己,终归分不清。
  ————
  东占被告知无法帮助挚友后,好像一瞬间失去很多东西。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世界」之间的距离。
  东占换了房子,没有花心思去选新楼盘,而是买了一套装修和家具完整的高端区二手房,提着几小袋东西直接入住。
  东占再也听不见邻居们的声音,锅碗瓢盆变成优秀绿化林的鸟叫,每天望着窗外,总以为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的睡眠问题越来越严重,医生警告她如果再这么下去,就要强制她住院。
  东占有了很多很多钱,银行成为最亲切的朋友,她快记得每个银行的送礼取向。
  小时候的窟窿被满足,她以为自己会因此幸福。她从不喜欢钱,只是在乎,因为钱在她成长轨迹中一直代表着全面的权力。
  大伯因为钱被主宰生死,二伯又用钱掌控她,在幼时东占眼里,世界的构成是由一层层钞票堆积……
  现在的她知道钱只不过是权力的一块砌砖。
  世界由权力作为支架,金钱是贴在外面的瓷砖。
  人类总是虚伪又贪婪,在尝过最美妙的滋味后,就会念念不忘。
  距离7月底还有三天,又是一次失眠。
  东占打开冰箱拿酒,在恍惚间,黑影出现在身旁。
  冰箱的光把她五官照亮,却无法使黑影的轮廓清晰。
  三天后,东占再也见不到它。
  “……我并不觉得愧疚。”
  东占没有关上冰箱,她坐在地上,任由冷气覆盖全身。
  “师兄,我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东占也不清楚当时为何一定要解放时阙。
  明明等待主角死亡才是最稳妥的方式,自己可以毫发无损离开,不必承担解放生命后的死亡结果。
  黑影站在她身边,隐没在黑暗里,无声无息。
  时阙经常这么安静地看着东占,眼神包裹她全身,不会偏移半分。
  “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利用你,但每次这么看我时,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东占不会回望,她知道师兄在注视自己,从始至终都如现在这般,只是看着前方。
  冰箱开始发出关闭提示音,嘀嗒嘀嗒,如同水滴降落。
  她想起师兄微笑时总是低头,能让人看见他晃动的额发,笑声也是计划好的节奏。
  师兄虚假又冷漠,可偏偏那些视线像蛛丝一般脆弱。
  灵气翻涌,当时吹来的风太冷,让少年空洞的声音如同魔咒。
  「永远是多远?」
  东占关上冰箱门,光芒彻底消失,她慢慢转头,看向黑暗——
  那里什么都没有。
  ————
  第二天东占去看望伯母,因为脸色憔悴,伯母差点又拉着她去医院。
  一整个下午她们都在谈论挚友,东占说了很多她高中的英勇事迹,伯母哭笑不得。
  “……小东,我没事的。”在离开前,伯母像小时候一样拍她的肩膀。
  东占停在门口,微微点头,拥抱伯母后才转身离开。
  此时近黄昏,东占不想回去,便沿着街道散步。
  已经是一天结束的高峰时间,她逆着回家的人流,与每个人都擦肩而过。各种各样的情绪印入她的瞳孔,人们头顶没有被设定好的人生字幕,只是按照习惯的路线前进。
  东占漫无目的地走着,最终走到一个老旧小区,很多放学的小孩在玩捉迷藏。
  交错巷道是最好的迷宫,他们跑起来就像散落在地的玻璃球。其中有个女孩格外瘦弱,年纪比其他孩子小很多,所以跑得最慢。
  东占想直接穿过这个小区,阴差阳错与卯足劲奔跑的小女孩并排。
  几乎所有躲藏位置都被占据,年纪大的孩子赶走她,女孩灰头土脸地继续往后跑。倒数声越来越少,她终于找到一个躲藏的位置。
  东占的脚步停下,她瞟见女孩钻进巷道里的大纸箱中。
  这条巷道里面是废品回收的地方,很多纸箱堆积,就像某种城堡。
  “三,二,一!好了!”
  扮鬼的孩子转身,开始奔跑,到处寻找躲藏的同伴们。
  东占离开时,扮鬼的孩子只在前面转悠,没有往女孩的方向来。
  她走回家时已经天黑了,洗完上床,吃了安眠药。
  被子盖好,床很柔软,房间也安静,再过一天,她将不用再担心系统。
  过去多久了?要天亮了吗?
  受到药物影响的意识并没有沉沉陷入黑暗,东占处于格外紧绷的状态,既不能睁眼,又难以深眠。
  砰砰。砰砰砰。
  她听见轻微的敲击声,透过薄薄的、被污水浸染的纸箱,持续不断的敲击声。
  在那个密闭的空间里,好像有谁在求救,
  东占猛地坐起来。
  后背已经湿透,她喘粗气,捂着头,然后狠狠拍打。
  东占被情绪控制身体,起身下床,双腿虚浮无力差点摔倒,套上衣服就往外边走。
  此时不过五点,天色昏暗,地平线未见一丝光亮。东占不会开车,她慌乱间,直接骑上共享单车,什么也没想地往一个方向奔去。
  中途迷路,绕了好久才回到那个老旧小区。
  单车甚至没有停好,而是横放在地上。她趔趄着,虚弱紧绷的精神是快要断开的蛛丝,她寻找着那个最隐蔽的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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