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我也不太清楚其中内幕,但据说……”
  关莱止住声音,掩住话筒,走到僻静无人处才沉声小心翼翼地开口:“据说乔嘉敏的孩子不是陆鹤南的。”
  果然啊,梁眷握着手机的手一抖,唇边漾起一抹不合时宜的苦笑——他占有欲那么强,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有染。
  乔嘉敏出轨,辜负了他的真心,那么离婚只能是必然。
  所以这便是他那天心脏病复发,住进医院的原因吗?
  枉她担惊受怕,愧疚那么久,还以为是自己牵动了他的情绪。
  竟然不是她。
  还好不是她。
  梁眷忘记了电话是怎么挂断的,只知道自己醒过神时,这幕戏的主要演员已经七七八八地回到了片场,唯有女主角祝玲玲不知所踪。
  “玲玲呢?”梁眷放下已经冰凉的手机,扭头望向摄像组,声音好似陷在泥沼中无力得可怕。
  正在调试机器的谭子烨摇摇头,还没等开口,话茬就被静默在一旁的郑楚默接过去。
  “听制片主任说,玲姐的朋友带着夜宵来探班,现在应该在剧组门口吧。”
  “玲玲的朋友?那应该也是圈里的人。”谭子烨不置可否地接上一句。
  刚回到片场的佟昕然只听见这一句,余光瞥向梁眷:“眷眷那你应该也认识吧?不出去见见?打个招呼也好啊。”
  在行动力这方面,没有人能拗得过佟昕然,梁眷被磨得没办法,只得抄起一件衬衫外套披在肩上,敛掉眼里的其他情绪,垂着头,慢吞吞地跟在佟昕然后面。
  晚上七点多,夜色已经悄然降临,本该寂静空旷的剧组门口眼下却堆满了人,围成一团,氛围异常喧嚣热闹。
  实习的小姑娘极有眼力见,让道的同时还不忘卖力替祝玲玲吆喝。
  “梁导!佟老师!玲姐的朋友出手可阔绰了,带来的夜宵有七八种样式,个个都是五星级酒店的水准!”
  “是吗,那你多吃点!”佟昕然笑了笑,扬声应了一句。
  梁眷没说话,只任由佟昕然牵着,穿过层层人海,走到包围圈的中央。直至听见那道清冷喑哑的嗓音,她才恍然定住脚步,于人群中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悬挂着京州连号车牌,往下深扒就能探查出他底细与身份的那辆迈巴赫,此刻正毫不避人地停在身后。
  而他立于车前,周身萧瑟疲惫,唯有那双明亮又平静的桃花眼隔绝开其余周遭,越过层层人影遮挡,独独望向她。
  月光澄澈皎洁,静静流淌在梁眷和陆鹤南中间,像一条跨不过去的银河。
  第154章 雪落(捉虫)
  陆鹤南的探班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 从吃食到饮品,从中式到西式,从冷饮到热饮, 从正餐到糕点,含糖的不含糖的,样样妥帖,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一如他光是站在那里, 就已经足够让人将心落到平实的安定处。
  “玲姐,你这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生活制片黎顺友压低声音, 对着祝玲玲挤眉弄眼, 余光悄悄打量着陆鹤南,从上到下,再下到上,来来回回好几遍,最后不由得啧了两声。
  “这气度这谈吐,也真是绝了,该不会是哪个身居高位的……”
  黎顺友蓦然想到什么, 生硬地止住话头, 不敢继续多说, 只直勾勾地盯着祝玲玲, 用眼神无声示意, 大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祝玲玲讪笑两声, 没胆量替陆鹤南承认, 更没胆量替他否认,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随便搪塞过去都找不到合适的托辞。
  黎顺友权当祝玲玲是默认,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黎主任,探班的小黑板怎么写啊?”负责茶水摊的小姑娘丁雪兰拿不准主意,握着手绘笔凑到黎顺友身边。
  画led手绘板报,对请客探班的人表示感谢,向来是剧组的传统。只是今天这位,从头到脚都透露着神秘,丁雪兰不知道该从何处下笔。
  “就写……”黎顺友顿了顿,神经兮兮地看了一眼祝玲玲。
  祝玲玲咬牙接过话,大手一挥,语气颇有些大言不惭的意味:“就写祝老师的朋友请大家吃夜宵!”
  丁雪兰犹疑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时一步三回头。
  她心里是有些奇怪的,但疑问无从说起,只是无端觉得用祝老师的朋友来形容那个清冷矜贵的男人,实在有些名不副实。
  毕竟,如若二人真的是朋友关系,那他又为何要撇下祝玲玲,转而和梁眷导演并肩走在了一处?
  剧组上下都沉浸在吃夜宵的喜悦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僻静无人的角落里,有两道颀长的影子彼此交错,好似情人紧紧相贴呢喃。
  五月末,北城还没有入夏,夜晚风起时有些寒凉。
  两人一路无话,肩与肩之间的距离足够月光轻松穿过,唯有一直同频的脚步出卖了这份生硬的陌生。
  梁眷肩上披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外套,长长的袖子时不时被风吹起,而后轻轻掠过陆鹤南的手背。
  像柳枝拂过平静无波的湖面,在无意之中,撩拨起层层涟漪。
  梁眷垂着眼睛,默不作声地陪着陆鹤南走了十几米远,在月亮被乌云遮挡住的前一秒,她终于在乱糟糟的思绪中找到适宜的开场白。
  “镜齐和斯珏已经很久没来了。”
  “斯珏回华清念书了,镜齐陪她妈妈去德国探亲,过些日子就回来。”
  陆鹤南停顿几秒,又问:“你想他们了?”
  “是啊,有他们在,片场总是会更热闹些。”梁眷真心实意地点点头,唇角牵起一个很微小的弧度。
  然而就是这抹清浅的笑意,也没能逃开陆鹤南的眼。
  对着笑意盈盈的梁眷,陆鹤南晃了下神,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后,静了一息,才故作散漫地问:“那我呢?想我吗?”
  呼吸蓦然止住,眼睫轻眨,铺天盖地的心悸感如同密网般,紧紧裹挟住不肯停歇的心脏,梁眷在昏暗的夜幕中忽然没了声息。
  陆鹤南偏头去看,眸光深沉着,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像是在平静地询问某件可能存在的事实。唯有喉结在说话时不留痕迹地滚动了两下,暴露了他的心绪。
  时间静止在对望这一瞬,静止在无声又无光的这一秒。
  直到背后冷不丁响起两道突兀的吵嚷声,梁眷才似大梦初醒般,瞪大眼睛扭头去看,脊背僵硬,眼神警惕,全然一副受惊的样子。
  见仍旧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她才舒缓眉眼,堪堪放下心来。
  再回头时,注意到陆鹤南眼中如同浓墨般的不解,梁眷垂下眼,欲盖弥彰地低声解释:“剧组里的人都不清楚你和我之间的关系。”
  这句回答的背后有着极其深刻的潜台词,陆鹤南却瞬间读懂了她的意思,唇角扬起,明亮的桃花眼却莫名黯淡下去。
  “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他定住脚步,维持着唇边的那丝讽笑,口吻是他惯有的漫不经心。似是无论梁眷此刻给他安个什么样的头衔,他都能好以整暇地欣然接受。
  梁眷被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问得噎住,顺理成章的前任这两个字划到嘴边,她却忽然有些难以说出口。
  想到他已经离婚,乔嘉敏也被归在他的前任范围之列,故而就连这个悲情又遗憾的身份,她都不再是唯一。
  这样想会不会太矫情?梁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取闹。
  但陷入爱情的女人,大多都是不讲理的,所以她应该也值得被原谅。
  “怎么不说话?”
  陆鹤南不紧不慢地朝梁眷的方向迈近了一步,他逼问的声音很轻柔,似是有足够的耐心同梁眷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无止境地纠缠下去。
  梁眷一时忘记后退,任由那缕清冽干净的烟草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挑战她一击即破的底线。而后紧紧抿住唇,梗着脖颈,不甘示弱地看向陆鹤南。
  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眨眼,在轻风不经意抚过的那一瞬,梁眷觉得眼眶酸涩,眼底隐隐有股意图倾泻而出的湿意。
  晚风一阵接着一阵,窸窸窣窣不肯停歇,乌云飘开,皎洁清透的月光姗姗来迟,照亮梁眷潋滟着春色的眼底。
  陆鹤南将目光生硬地、克制地移开,左手无措地插进裤子口袋里,紧紧捏住烟盒,忍住当下想要抽烟的欲望。
  “如果你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之前的关系的话。”他顿了顿,喉结咽动,妥协认输的嗓音莫名沙哑,“那我们就不让他们知道。”
  我们与他们?好精准的两个词,在不经意间就隔开了许多人。
  心尖轻轻一颤,梁眷不由得为自己的联想感到荒唐。
  她垂着头,竭力遏退眸中情绪的泛滥。
  所以没能来得及看到陆鹤南失落的神情,只清晰地捕捉到他一贯波澜不惊的平稳语调里,不知为何夹杂了两声缥缈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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