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似乎已经从那颓败的情绪中脱身,顷刻间,又恢复到往日游刃有余的姿态。
  “天启这几年虽比不了以往,但毕竟还是有些地位在的,你就遣一个项目总监去,是不是有点不尊重人了?”
  林应森为难道:“我知道天启轻视不得,可是你下周确实该去医院检查一下了,雁南姐催过好几回了,你的...”
  不等林应森说完,陆鹤南便沉声打断,“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天启这次名义上虽然只是个年终酒会,可谁不知道这是杨家老爷子在为他儿子造势,杨修平明年就要上台了,这种时候我当然要去给杨家捧捧场。”
  陆鹤南顿了顿,接着戏谑道:“难不成,你要我把拉拢杨家这件事,让给乔嘉泽?”
  林应森见陆鹤南已有了决断,便不再劝。
  “还有别的要紧的事吗?”林应森问道。
  “港洲的子公司月末有个揭牌仪式,我已经按照惯例,通知褚总代去了。”
  林应森点点头,对于微的做法表示了肯定。
  自五年前陆鹤南正式走马上任中晟,集团总裁办上下在摸清陆鹤南的喜好后,就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有关需要陆鹤南本人出席的港洲一切活动,都可以不必向上汇报,直接推掉。
  避无可避的都由副总褚恒代为参加。
  中晟上下对外口径一致,只说是陆鹤南不习惯港洲的气候。
  可这套说辞也只不过是骗骗圈外人罢了,圈里这些人谁不知道,陆鹤南的伯母是港洲人,初中之前的每个假期都会随伯母在港洲小住,直至学业日渐繁重,去的次数才不再那么频繁。
  林应森见于微迟迟不走,问道:“还有事?”
  于微思索了一番,还是将下午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汇报给林应森。
  “下午两点左右,有一位姓梁的小姐给总裁办打过电话,说是给您打过电话,但您没有接。我看中晟业务往来的企业高层里没有姓梁的女士,就没有及时汇报。”
  林应森皱眉,在脑海中快速地过了一遍姓梁的女性商业伙伴,边掏出手机,边轻声嘟囔:“梁小姐?哪位梁小姐?”
  陆鹤南呼吸一滞,轻轻开口:“那位梁小姐有说找林应森什么事吗?”
  听见陆鹤南的问询,于微和林应森的神情皆是一顿。
  林应森脑中的那根弦莫名一紧,滑动屏幕的手指也不由僵住。
  梁小姐,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梁小姐值得让陆鹤南亲自过问?
  可他偏偏不信,直到看到那个名字——那两个字,赫然出现在未接来电的列表里。林应森才艰难的抬头,与陆鹤南对视一眼,表示默认。
  五年来,这个电话号码从没有出现过。
  时间过去太久了,久到林应森在想到她与陆鹤南的往事时,都只在心里称呼她为那个人,而忘记了她叫梁眷。
  已经晚上七点,临近圣诞,港洲大街小巷仍旧灯火通明。
  梁眷无心欣赏落地窗外的绚烂,距离她给中晟总裁办打电话已经过去了整整五个小时。可那边却仿佛是石沉大海,迟迟没有回复。
  当年,分手半年后,林应森确实有来港洲找过梁眷,而陆鹤南却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随着林应森一起来的,还有陆鹤南的一句承诺。
  ——日后有任何解决不了的事,无论有多棘手,无论有多难办,不用在意陆家倒台与否,只要报纸上没有刊登他陆鹤南的死讯,都可以联系林应森处理。
  林应森说,这是陆鹤南的原话。
  长夜漫漫,已过五载,梁眷不知道这句承诺的效力还在不在。
  第2章 困兽
  于微见两位大佬的神情都变得严肃了起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闯下大祸。她努力回忆着电话里那位梁小姐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尽力复述着。
  “梁小姐说,不知道林先生认不认识心脏外科的专家,擅长给新生儿做先天性心脏病手术的那种。”
  新生儿?
  听到此处,林应森觉得自己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他小心地瞥了一眼陆鹤南的脸色。
  阴影笼罩下,陆鹤南的脸更显得晦暗不明,林应森什么都没瞧出来。
  林应森不解道:“心脏外科的医生好找啊,京州这边的医生应该都差不到哪去。”
  以今时今日梁眷的身份地位,在京州找一个出色的心外科医生,应该不难。
  于微摇摇头,缓缓说道:“梁小姐说一定要港洲那边的医生,产妇临近预产期,不太方便坐飞机。”
  话一说完,她突然灵光一闪,梁小姐,预产期,港洲。
  这三个平平无奇的词串在一起,再加上今天的新闻。
  于微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下午打电话的梁小姐就是大名鼎鼎的导演梁眷?梁眷飞港产子的消息是真的?
  “我记得章家是在港洲做医药代理的,在医院应该也有些人脉吧。”始终一言不发的陆鹤南,终于开了口,语气稍显冷淡。
  林应森见他神色如常,也稍稍放下心来,随即对陆鹤南的话表示了肯定。
  “是,章家在港洲医药界也算是龙头,有名的那几家医院也有能说的上话。”
  陆鹤南抬眼看他,林应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我打个电话给章又铭,让他费心联系一下港洲那边。”
  “不。”陆鹤南摇头,不容置喙道:“你亲自去趟港洲,找一下章又铭,把她的事情办利索了再回来。”
  林应森点头应了,只是脸色有些沉:“章又铭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帮你办成了这件事,肯定得大张旗鼓的来趟京州,跟你搞一场利益交换呢。”
  港洲不比大陆,陆家的手再长,也很难伸进港洲的权利中心。这次陆鹤南求人办事求到章家家门口,章又铭肯定要让陆鹤南心甘情愿的付出点代价。
  “这次不用他来,我主动双手奉上。”陆鹤南淡笑着,说话轻飘飘的,“章家不是想把那批进口医疗器械,以低于市场价百分之五的价格卖进京州吗?”
  林应森皱眉道:“是,只不过中晟的董事会一直没通过,章家压价压的太厉害,咱们就没有什么赚头了。”
  章又铭为了这批医疗器械,这半年飞来京州不下五回,次次都被陆鹤南挡回去了。提到这个事,再看陆鹤南平静的表情,林应森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陆鹤南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彻底僵在原地。
  “你跟章又铭说,这件事要是办好了,我可以让给他一成。”
  林应森表情错愕,硬着头皮商量道:“百分之五已经是章家的预期了,咱们没必要再让百分之五。再说了,董事局那些老家伙也不能看着你胡来。”
  “应森,求人办事要有点诚意,董事会那边我能压下去,什么都没有她的命重要。”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林应森没法再劝。
  “那我现在去订最早一班的机票!”于微终于品出了陆鹤南对梁眷的某些不寻常,赶忙匆匆离去。
  林应森正要起身,却听见黑暗之中,陆鹤南蓦地开口。
  “应森,如果...我是说如果,她真的到了什么不得已的紧急情况。”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语气中也带了些迟疑,仿佛在说什么很难说出口的话。
  林应森停下动作,等着他的下文。
  “一定要保大人,别让她瞎胡闹。”陆鹤南嗓音发颤。
  林应森心下一紧,故作轻松道:“我知道,你放心,有我在呢,肯定没什么大事!”
  “应森,拜托了。”陆鹤南说的郑重其事。
  林应森敛了敛心神,对上陆鹤南那双漆黑的眼,他知道陆鹤南这句话的分量。
  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为梁眷而飞往港洲的前夜。
  陆鹤南也是如此郑重地对他说,应森,拜托了。
  梁眷是当天后半夜接到的林应森的电话,彼时后者刚刚坐上驶入港洲市内的车。一小时后,他们在港洲净和医院碰头。
  林应森会亲自来,梁眷并不奇怪。
  只是就算做了再充分的准备,再与旧时的旧人见面,还是会尴尬。
  “应森,好久不见。”梁眷率先开口,打破僵局,“真是不好意思,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
  看着林应森脸上肉眼可见的疲惫,她心里既愧疚又感激。
  “梁眷,你以前从不说这样的客套话。”林应森语气有些不忍。
  “从前年轻不懂事,现在总不能还由着性子胡来。”梁眷眼眶有些湿润,却还是坚持把这份客气贯彻到底。
  林应森看出来梁眷是有意在与他们划清界限,他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视线下移,他的目光从梁眷的脸上移开,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你的……”林应森抬手指了指梁眷的肚子,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怎么用词。
  “你该不会以为怀孕的是我吧?”梁眷蓦地笑了,“也怪我在电话里没说清楚,是我表姐,怀孕八个月了。上次产检的时候查出来,孩子的心脏可能有点毛病,我们找了几家医院,都不敢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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