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经过抄家一事之后,苏婳早已不是苏家那位爱说爱笑的小姑娘。
  讨好卖乖,三思而后行。
  自打入了教坊司,她每天清早起来,都会提醒自己一遍。
  侯府大门口停着一辆豪华马车。
  “今日我休沐,陪你一道去。”
  靳珩说着话,将苏婳抱上了马车。
  “车夫”白德耀,忍不住朝后看了一眼,撇嘴一乐。
  世子爷这谎,撒的不怎么高明啊,今天是不是休沐的日子,算一算就知道了。
  啧、啧……哄女人都不会哄!
  苏婳每日侍奉他,怎么会不记得他休沐的日子,她扯了扯靳珩袖子,用软得不像话的嗓子说,“谢谢爷。”
  靳珩对上她含情脉脉眸子,忍不住唇角轻提,知道他是特意陪她出来的就好。
  白德耀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启动。
  苏婳在教坊司关了三个月,在侯府待了一个月,统共四个月没出去,一开始还会撩开车帘子朝外看。
  待行至永乐街,快到宫门口时,苏婳小脸逐渐绷紧,人也一言不发了。
  马上就要见到娘亲了,她有种“入乡情怯”的复杂心情。
  靳珩几次抬头看她,见她小脸一直绷着,握住了她的手。
  “我已经派人将你娘转到司苑局了,不会受苦。”
  苏婳点点,心依旧悬着。
  宫门口,沈清秋在司苑局管事张公公的陪同下,焦急地等在那里。
  今日一早,她在棚子里摘鲜菇,张公公过来将她喊了出去,一路带她往宫门口走。
  她在宫中过得不易,每日都是如履薄冰,浣衣局那段日子,更如噩梦一般,洗不完的衣裳,干不完的活,手一直泡在水里,十个手指头都是肿的。
  前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眼,让她去了司苑局,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她可不想再被换到其他地方了。
  她路上问了张公公好几遍,这是要带自己去哪,张公公就是不说。
  后来被她问烦了,才答一句,“苏夫人放心,咱家不会害你。”
  沈清秋听他言语客气,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在宫门口干等着,还是不安。
  正胡思乱想间,一辆顶镶姜黄边的豪华马车,停在了宫门口。
  姜黄色是大梁皇亲国戚才能用的颜色,沈清秋不知是哪位贵人入宫了。
  她怕挡了贵人的路,往旁挪蹭了两步,一抬头,看见一名穿着藕荷色柿蒂纹缎袄,月白色折枝马面裙的少女。
  小脸莹白如玉,下巴瘦得尖尖,一双妙目盈满水光,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不是她那入了教坊司的宝贝女儿,还有谁!
  “婳婳!”
  沈清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登时就泪流满面,顾不得许多,疾步朝女儿奔跑过去。
  刚跑了两步,沈清秋突然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浣衣局那些跟水打交道的日子,让她染上了风湿,现在虽然好一些,但身子却不比从前了,她怎么就忘了这件事,女儿看见定是要担心了。
  苏婳见母亲摔倒,步伐又加快了些,哭着将母亲扶起来,帮她拍打身上的灰尘,嘴里不停地喊着,“娘、娘,您没事吧,娘……”
  沈清秋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儿,双手颤抖地摸了摸她的脸。
  真的是婳婳。
  “婳婳,真的是你,娘没事,娘就是太想你了……”
  沈清秋后面的话,已然听不出了,她早已抱着女儿泣不成声。
  靳珩从马车上下来,看见的就是母女抱头痛哭的场景。
  他一向铁石心肠,现在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毕竟是宫门口,抱头痛哭不太合规矩。
  靳珩迈步往前走,张公公去迎他。
  两人一照面,张公公立刻给他恭敬行礼,“世子,小的有礼了。”
  “张管事,可否行个方便,让她们母女二人,去我马车上小叙片刻。”
  张公公见世子如此客气,受宠若惊道,“靳世子哪里的话,有事您吩咐就是。”
  靳珩走到苏婳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声音不自觉放得很柔。
  “去我马车上说话。”
  苏婳抹了抹脸上的泪,轻轻点头,扯着娘的手哽咽道,“娘,这是靳世子,他将我从教坊司里救出来了。”
  沈清秋稍一打量,来人身着玄色锦袍,腰配玉带,眉目俊朗,一身贵气浑然天成。
  加之女儿说的“救”而不是“带”,沈清秋立刻明白了什么,擦擦眼泪给靳珩真诚道谢。
  “多谢世子大恩大德。”
  靳珩点点头,既是回应,也是收下她这份谢意。
  张公公非常识趣的在一旁道,“小的在门房备了茶水,靳世子若是不嫌弃,请随小的稍坐片刻。”
  靳珩被张公公请走了,苏婳也带着母亲上了马车。
  第37章 爷真好,最喜欢爷了
  马车内,母女俩免不了又是一通抱头痛哭,互诉衷肠。
  苏婳握着母亲的手,看着她曾经细白的手指变得粗糙,甚至骨节都变大了一圈,不难猜母亲经历了什么,心疼的无以复加,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娘,我一定要想办法将你从宫中救出来。”
  沈清秋拿出帕子,轻柔地给女儿抹着眼泪,“不哭,娘没事,司苑局的日子跟浣衣局比,已经好很多了。”
  沈清秋已经知道,她能去司苑局都是靳世子的功劳,世子跟苏家非亲非故,女儿付出了什么,她心里清楚。
  她如珠如玉捧在手心的女儿,现在只能在人身边做个婢妾,连外室都不如。
  沈清秋边说话,边掉眼泪,“说到底,都是娘拖累了你,若是那时没将你过继到苏家,你现在依旧在沈家做着娇小姐。”
  苏婳紧紧握着娘亲的手,嗓子都哭哑了。
  “娘,您说的是什么话,姨母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了,我连自己亲爹是谁都不知道,外祖母不喜欢我,将我记在舅舅名下,我在沈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四岁那年,若不是您和爹爹将我抱到苏家,我就是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孩子。”
  苏婳帮娘亲擦掉眼泪,轻轻将头靠在沈清秋身上,像小时候那样抱着跟她撒娇。
  “娘、娘……”
  沈清秋听着这几声软软糯糯的“娘”,心里更不是滋味。
  因为婳婳爹的缘故,母亲一直不喜欢她,寄人篱下的孩子,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懂事,明明在娘亲怀中撒娇的年纪,她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
  那一年,她成亲三年无所出,便和夫君商量将婳婳抱过来养,本想给她一个“官家小姐”的身份,谁曾想却害了她。
  这一切,都怨谢玉瑾!
  沈清秋胸中泛起了恨意,“婳婳,谢玉瑾那个狗东西有没有为难你。”
  苏婳迟疑了一下,从沈清秋怀中抬起头。
  “没有。”
  她不想让母亲徒增担心,又道,“他已经将苏家害成这样了,还想怎样。”
  沈清秋轻柔地将女儿的碎发别在耳后,“那就好,你在靳世子身边,谅那狗东西也不敢。”
  她看着女儿这张艳若芙蕖的小脸,不禁感慨,万幸她遇见了靳世子,若是落到别人手中,说不定会为了攀附权贵,将她送来送去。
  真要是那样,她就是一头撞死,也没脸下九泉见姐姐。
  沈清秋在宫中这段日子,想起来七年前的一件旧事,忍不住提醒她。
  “婳婳,你要提防谢玉瑾,娘怀疑,他害苏家不仅是狼心狗肺、攀附权贵那么简单。”
  苏婳对谢玉瑾的恶毒和下贱早已有所了解,但是直觉告诉她,娘有话说。
  “娘,您想跟女儿说什么。”
  沈清秋道,“谢玉瑾他爹谢渊时,原本就是你爹身边的一个师爷,七年前湖匪猖獗,导致漕运中断,谢渊时孤身独舟,去找应宝湖的匪头谈判,没想到却死在了湖匪手中。”
  “娘怀疑,谢玉瑾是将他爹的死,记在了你爹的头上。”
  苏婳问道,“难道是爹爹派谢渊时去的。”
  沈清秋摇摇头,“娘记不清了,不过,此举与送死无二,你爹那个人一向谨慎,又体恤下属,怎么会将人往火坑里推。”
  苏婳也觉得爹爹不是那样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扬州这种富饶之地,连任那么多年。
  况且,爹爹若真的害了谢渊时,怎么还会资助谢玉瑾,甚至还招他为婿,那不是养虎为患吗。
  她一个深闺女子都明白这个道理,爹爹为官多年,又怎么会不懂。
  “娘,我知道了,我会多加小心。”
  就在此时,苏婳听见“咚、咚”敲车壁的声音,接着白德耀的声音在外响起。
  “苏小姐,苏夫人,该回去了。”
  沈清秋闻言,猛地将苏婳抱在怀中,千言万语,汇聚成含泪的两个字。
  “婳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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