妧枝(重生) 第92节
商榷安没有解释,表情冷静沉着。
就在此刻,一道声音叫住正想拿走的枕戈,“站住。”
收拾好仪容的妧枝从里面出来,她面色冷淡,只有那娇艳而红肿的唇可以瞧出失态过的端倪。
衣襟领口也不似平日那么平整,只是还算整洁,她看都不看商榷安,越过他走向枕戈,“把东西留下。”
枕戈一时为难,看向商榷安,请他示意。
妧枝直接不理会他们的交流,而是伸手从那张餐盘上将碗拿过来。
一旁婢女轻呼,“妧娘子……”
妧枝蓦地抬头,瞪着商榷安,“怎么,我与你阿妹交好也不成?还是你就想看我二人为了你,闹个你死我活?”
她只差骂商榷安心思歹毒,让两个女子为他争夺,令人不齿。
再看妧枝与她身后一起站着的商唯真,眼下气氛古怪,当真令他成了罪人。
“……”
妧枝执意要收下商唯真的人情,商榷安对下属摇头,示意不再阻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端着汤碗,将里面的东西全都灌了下去。
在妧枝喝完后,商榷安如似在那等着一般,从她手中拿走碗,交给守着的枕戈,“拿下去,让医师看看。”
虽然补汤没有了,但一点残余和气味还是能分辨得出来其中用了哪些药材。
商唯真流露出颇为伤心不被信任的神色,没成想商榷安对妧枝竟这般看重,谨慎到连她都有所防范。
可商榷安的确没顾得上她,“唯真,天色不早了,你也回房歇息吧。”
妧枝隔着商榷安与商唯真对视,她嘴角残留着一点药汁,被商榷安抬手用指腹抹拭。
目光的交汇像在提醒着双发达成的约定,妧枝在商榷安看过来时,垂下眼眸。
商唯真走后,商榷安搂着妧枝的腰,沉着而平静地问道:“怎么想到和唯真交好?你不记恨她上辈子做的事了?”
妧枝如听见一场笑话般,抬眼,眼风讽刺地剜了商榷安一下,“她为你争风吃醋,难道你就无辜?”
商榷安:“你果然记恨颇深。我当时因愧对她未能履行承诺,便将她安置在外,那座宅子我也并不常去,更多是留宿枢密院当差的屋子。你还未曾告诉我,你与历常珽上一世,是不是就已经……”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卑鄙无耻。”妧枝不愿意再听,“你与商唯真弄出孩子,还将他抱来与我相认,想给他谋个正经出身。我与常珽举止有度,他更在我和我阿母他们落难时出手相助,雪中送炭,比你好不知多少倍,你没有资格来谈论我和他的感情!”
“那个孩子……”
妧枝不欲多言,甩开商榷安的手进屋,“你即便再如何解释都无用了,你造下的孽你自己担,休要再来烦我,今夜你自个儿寻个地方安置。滚!”
妧枝将门合拢,紧紧一关。
爆发出的声响将商榷安拒之门外,下人见大郎君都在妧娘子手上吃了闭门羹,都不敢继续在此多待。
妧枝靠着门,呼吸急促,生怕对方会不顾一切闯进来。
她与商唯真约定好了,她不会让商榷安再近身,亦会撮合他们,而商唯真必须得提供避子的汤药给她,按照平氏的药方去调理。
她摸着自己的腹部,那里即使有着孕育血脉的温巢,却不属于她跟商榷安。
是他自己上辈子就将这种希望扼杀在手里的,人哪有运气好到次次都有回头路可走,他不想要的,她就不会再给了。
在妧枝将门关紧后,商榷安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她进去的方向,随即在下人紧张的气氛中,朝外走,“让人盯着两位娘子,枕戈那边若有消息,即刻报给我。”
“是,大郎君。”
……
无边的黑夜里,忽地有一声惊叫划破长空。
薛府后宅里,原本熄灯的屋子纷纷亮起,下人进进出出,几欲人仰马翻方才停歇下来。
“明烛,明烛。”薛瑥甫赶来,披着外衣便安抚头发散乱,刚被找回家的女儿,“明烛,没事了,你看看阿父,阿父在呢,不会有人伤着你了。”
薛明烛一身惨状,缩在床榻角落里,已经变得叫下人们都认不出。
与从前不可一世的薛娘子薛夫人不可同日而语。
尖叫是守夜的婢女,因半夜睡不着觉,抹黑爬到她榻边的薛明烛受到惊吓,这才叫出了声。
而薛明烛被发现时,手中还拿着白日里打破的瓷瓶碎片,只是她指甲全无,亲眼目睹那张脸和薛明烛的身形时,婢女更是魂飞魄散,唯有那声“鬼啊”被硬生生吞回喉咙中,不敢叫主家听见。
不管薛瑥甫怎么说,如何安抚,归家后的薛明烛都做不出反应,她口不能言,指不能写字,行动无能,已经成了一介废人。
而她被找回来的那日,不声不响就被丢弃在薛府的家门口。
如此惊世骇俗的一幕,让薛府瞬间笼罩了一层阴影。
“你告诉阿父,是谁害了你,明烛,你说,你说啊。”薛瑥甫找回女儿,见到的却是薛明烛这般一副惨状,简直怒不可及,势要将背后谋害女儿的人找出来,百倍奉还。
“是不是妧嵘?是不是他那个发妻?还是他的女儿?”
薛明烛与妧嵘接触,薛瑥甫一直知晓内情,此人他并未多喜欢,也就那些谏言,锋利又正合了圣上心意,有些话圣人所不能言的,正好由他来说。
因此官位虽不高,却又占有一席之地。
薛瑥甫阻挠不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薛明烛与妧嵘往来。
她出嫁早,丧夫之后又爱上有妇之夫,薛瑥甫自觉亏欠于她,便想着等日后再给妧嵘一次机会,最好是敲打他一番,让他与其妇人和离,免得拖累于薛明烛。
谁料,没等来这一出,却是明烛失踪,妧嵘下狱的消息。
这让薛瑥甫不得不怀疑起妧家的其他人,是否对妧嵘在外面有其他女子的事知情,尤其是他夫人和女儿。
人心嫉妒起来,既有宠妾灭妻,也有杀夫毁灭丈夫私情的罪名。
可惜,任由薛瑥甫怎么追问,诱哄,薛明烛都做不出回应,她耳聋已经有段时日,时常不记得自己身份。
薛瑥甫在安慰许久后,失望愤怒之极,果断离开这间屋子。
到了屋檐下,他沉声吩咐,“去传话给濉安王府,让他们把一个叫妧枝的女子交出来,否则,我薛瑥甫绝不会放过他们。”
天上一道惊雷炸响,连续多日的炎炎夏日终于迎来一场瓢泼大雨。
郡王府中,历常珽静坐在书房,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
他本无意与商榷安作对,他知道此人对他亦有所不满,与濉安王府有关的任何人,商榷安都不喜欢。
但妧枝又何其无辜呢,她不过是不想再嫁给他罢了。
本以为将她带回到郡王府,留在身边,她便会不受干扰,谁料商榷安竟这般目无法纪,闯入他的家宅。
他对着桌上研磨好的墨汁,再无法坐视忍耐下去了。
他将让其所作所为大白于天下,于民声中被唾弃,身败名裂,再无法猖狂。
这夜雷声轰鸣,大雨直至白日也不曾停歇。
百官之中,已有人为此奔走,协调好口吻,只等千钧一发之际,对着罪魁祸首狠狠一击。
而濉安王府,李侀刚收获了薛府的来信,他身着官服,皱着眉,周身都透露出被威胁的不悦。
身后所生的儿子们正看着,濉安王妃面色凝重,攥紧手帕,疑似一激动就将愤然起身,骤然晕过去一样。
“外面怎么回事?何方刁民敢来王府跟前闹事?”
今日一早,府里的下人天未亮便起来忙活。
熟料半个时辰刚过,往日来王府送菜的农户都比往常晚了许多,下人见一直未来,便打算出去找,问一问是什么情况。
却见刚走出后门,就被一群要饭的堵在道上,逼回了王府。
不仅如此,就连前门也围了乌泱泱一群人,将巷道堵得水泄不通。
如此架势,濉安王不仅未能前去上朝,家中所有人更是都被困在府里,连去官府通风报信的都没有。
第82章 放人。
为防外面要饭的或是鲁莽百姓趁机冲进来闹事,王府的下人拿起家什,都去前后门守着。
看护亦出来保护主子们。
可是外面的喧嚣不止,早已令附近巷落和勋贵人家都大门紧闭议论纷纷。
妧枝一早醒来,只觉细雨绵绵,然而今日似乎与往日不同,她并未品尝到在有阴凉雨天里舒适的滋味,反倒是眼皮不自觉跳动的很快。
她没有再榻上过多躲懒,便起身喊人进来备水洗漱。
昨日为了让药效起效,她拒绝了让商榷安进屋与她同寝,以免发生一些意外。
本以为商榷安会趁她睡着后又再次闯进来,然而今日一看,她说的话他到底还是有选择听。
妧枝没被打扰,勉强算是安稳了一夜。
但这回早上,婢女来给伺候她洗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偌大的书行居也是静悄悄的。
在不小心打翻水盆后,哐当的声响令人心弦绷紧。
婢女回过神,立马向妧枝道歉,“是我不好,奴婢有错,妧娘子。”
妧枝手中正拿着帕子擦拭,她观察地上被水浸湿了的地毯,还有赶紧拾起水盆慌慌张张的婢女,将正准备出去拿东西来收拾的婢女,“等等。出了什么事了?你好像心神不宁的样子。”
婢女仰头,眼神里的恐慌当下毕现。
“外边,外边来了许多人,包围了我们王府。”
“官差都进不来,如今都闹着喊着,辱骂大郎君强抢民女,掠夺他人之妇不配为官……”
“妧娘子……家里的人也都来了,正在外面求王爷和王妃,让大郎君将你还回去。”
妧枝震惊抬眸,屋外淅沥的雨声就像在诉说冤情,传达民愤,又惊起一道道惊雷。
商榷安早在正堂中,在所有人注视下看着外边的情形。
府里的小娘子都偎依紧紧跟在母亲身边,李含翎与李屹其兄弟二人正不动声色打着暗号,一个幸灾乐祸,一个面露冷笑。
濉安王身边还有另外一人,近日刚从外地归来的李平川站在父亲身旁,听他最终出声逼问:“你看你做的好事,事到如今,还是不肯认错吗?”
外边民愤民怨,连下雨都阻止不了,一些不要性命的要饭的,吵得闹哄哄。
前门聚集了一些百姓,还有妧家的孤儿寡母为自己女儿声张,这背后若说没有推手,不可能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与濉安王府作对,那也要顾及到帝王颜面,同是李家人,皇亲贵戚,岂是这些宵小敢来此随意放肆的。
李含翎冷言冷语道:“这阵仗这么大,不出半日整个京都城都会知晓咱们王府出了什么丑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