妧枝(重生) 第59节

  妧枝忽然静默下来。
  历常珽检查之后回来,“这里我都看过了,没有……薛明烛的尸身。”
  他后面的话说的很轻,似是有一丝犹豫。
  毕竟妧枝出的非是小事,且若她真的在薛明烛逼迫之下动了手,那也会牵扯到薛家。
  丞相府那边更不会善罢甘休,但眼下什么踪迹都没有,似乎又变成了一件好事。
  至少,暂且真相不明,而一旦追查起来,亦没有罪证。
  在妧枝沉默回想时,历常珽忽然道:“我那天夜里,在巷落看到你的时候,你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阿枝,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目光对视,历常珽大概有所猜想,却没有点明。
  妧枝回去后,至今都没有道出第三个人的所在,但毋庸置疑,历常珽觉得自己当时并没有看错。
  而在沉默许久后。
  妧枝终于道:“你是怀疑……他?”
  显然,妧枝也有记忆,只是关于另外一个人的事,妧枝并不想提。
  她和商榷安早已不是夫妻,这一世毫不相干,都不往来,也就没有提他的必要。
  可若涉及……
  若是薛明烛的事有他的手笔,妧枝不禁愣怔,他会吗?
  “我觉得不会是他……”
  见妧枝这副反应,历常珽已然可以推测出,那天夜里,他见到的应当就是商榷安没错。
  他说:“阿枝,很有可能。”
  枢密院在朝中非寻常机构,乱党的案子交由商榷安办,是因为牵连军营,而圣人又看重他,方才由商榷安处理。
  且天下往来的消息都会传达到此处,可谓是朝野上下和各方各地的中心纽带,商榷安提前得到消息,亦或是杀人埋尸都轻而易举。
  眼下妧枝说了当日情况,历常珽毫不怀疑她说的是真的。
  但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现场都没有遗留的痕迹,那就是有其他人来过……
  答案顷刻便水落石出。
  只是当初,历常珽对妧枝与商榷安的关系感到扑朔迷离的那种疑惑感又浮现在心头。
  好似局外人,难以插进这种猜不透的关系。
  可妧枝却说:“不,他不会帮我。”他上辈子就没有帮过。
  平氏会被丈夫嫌弃,那是她作为女子的命数。
  并非说她不好,而是在商榷安眼里,从她嫁给妧嵘起,就注定她的一生不会好过。
  妧嵘自命不凡,考取功名,做了官,见到的视野更广阔,官场、应酬,都会让他身边充满诱惑。
  而平氏不过是个寻常小镇药铺里的女儿,守着儿女操持家宅,根本触及不到妧嵘的世界,所以她会被喜新厌旧,乃至休弃都在命定之中。
  至于妧酨妧柔,也是因为是妧嵘的子女所以摆脱不了遭人迫害的下场。
  一切皆是命中注定,他便冷漠看着,不为所动,今生又怎么可能会插手?
  妧枝不那么认为,历常珽也就不再劝说,他只是初略分析,并非他认为的就是对的。
  “既然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被发现的,那我们走吧。”
  为了妧枝不被注意到,此地还是不宜久留。
  不过片刻之后,妧枝便和历常珽离开琴台巷中。
  而当天夜里,妧枝与历常珽分开后。
  妧家忽地来了一群官兵,将妧府的宅门扣响。
  门房出来打听,“谁啊,这么晚了,什么人来拜访?”
  官府的人未曾出声,直到被打开,一下便有官兵从门缝中挤了进去。
  为首的打量院中情形,在门房惊恐的目光中道:“官府办案,你们可是中书侍郎妧嵘的家?”
  “是,是大人……”
  平氏夜起,妧嵘近来都不回来,她却经常习惯留意外院动静。
  这时前院的官兵注意到从后院走出来的她,登时朝平氏走来,“前面可是妧夫人?”
  “什么事,你们找我?”平氏未料半夜会有人闯进妧家家宅。
  她拉紧胸前衣襟,对这些冒头的官兵感到心惊。
  对方好似就等着她承认,在下一瞬直接挥手,“去搜!”
  “等等,你们这是做什么?”
  官长道:“妧夫人,我们这是奉命办案,上面有令,中书侍郎妧嵘,他与乱党有勾连,如今罪证确凿,为防遗漏,特来此地再搜查一遍!”
  “还请妧夫人不要阻拦,一会儿请夫人和娘子公子们,也需一同进官府接受审问。”
  官长看向平氏身后。
  平氏一扭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妧枝也从后院出来了,她领着妧酨和妧柔站在屋檐下的小路口,神情不见意外,如同对这样的情况,早在预料之中。
  在去官府的路上,平氏尤为不安,不禁向极为平静的长女求助,“阿枝,他们说你阿父勾结乱党,这是怎么回事?他也被抓去了?那,我们你弟妹是不是都要一起跟着他下大狱了?”
  虽是被官府的人带走,但好在还为他们安排了一辆马车,外面都是神情严肃的官兵,连妧府里的下人都一通看押了起来。
  妧枝:“应当如此,这些时日他都没有回来,可见是出事了。”
  平氏听得面色苍白,瞳孔里的光缩紧害怕到微颤,“那怎么办?阿枝……”
  逆谋是死罪,与乱党搅合在一起,更是被抄家的下场。
  眼下他们半夜就被抄家了,人还要去官府被审讯,预感到前途渺茫,生死到头,平氏慌乱到不知该如何是好,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妧枝拉住平氏的手,“阿母,阿父犯错,自有国法,且按律法处置,我们这些家眷是无辜的,对此都不知情,官府那边说不定会因此对我们网开一面。”
  “真的吗?”如今妧枝说什么,平氏都下意识相信,似乎早已习惯了依靠长女。
  妧枝冷静的神情让她渐渐有了安慰,马车里,妧嵘陪着妧柔,听着阿姐的话,恐惧的心绪仿佛也慢慢安定。
  到了官府,妧枝以为他们会立马被关进牢房去,可却出乎意料。
  妧枝与平氏等人被分开送进了两间屋子,看管人的官兵将房门关上便走了。
  夜深人静,官府里面偶有拷打盘问的动静传来,妧枝坐在屋中盯着它处,只考虑平氏那边情况会是如何,对自己的处境看似不怎么担忧。
  她呈了证据上去,相当于自首,揭发自己的父亲。
  朝中有律例,罪臣犯事,家眷理应被抄家流放,亦或下狱砍头。
  可那是被上面查出来,一视同仁被处理掉。
  他们情况却有所不同,最坏的情况最多是妧家现在的宅邸都被充公,家财亦都收回国库,仆从解散,好的是能保留一条性命,不至于被充入军营,亦或是成为军妓。
  大不了流落街头,而妧枝早在之前就已经打点安排好一切,没了从前的宅邸,她还有历常珽那边替她买下的私宅。
  母亲和弟妹总有安身之所,而她大部分嫁妆都已典当,钱财也都送去了郡王府。
  待到日后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她还可以再想办法。
  凝神冥想间,房门不知不觉打开了,一道身影缓缓从外面步入进来,看到的就是一个女子宠辱不惊,在桌前沉思的画面。
  商榷安在距离桌前几步距离时停下脚步,他的影子引来妧枝的留意,余光好似有所察觉,快速回过神。
  在与商榷安对上视线间,她眸光里出现了片刻的惊讶,刚准备起身的身子又慢慢坐了回去,神情变得漠然。
  前世夫妻再见,二者都没有立即出声。
  尤其那个雨夜之后,商榷安再看妧枝,她已经恢复正常,如同从他所见过的那游离在外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眼珠多了鲜活的焦距,不像要在下一刻,就要消失在尘世里。
  还记得历常珽的长随说,她淋雨后大病了一场,现在看她还有些许病容在身上,脸色很白,没那么有气血。
  但唇色天生好似就比别人艳,眼仁也黑漆漆的,多了许多水色,十分安静且冷淡地朝他睇视过来。
  商榷安:“我不欠你什么了。”
  妧枝倏然一愣。
  商榷安:“妧嵘白日已被官差带走,他勾结乱党,只因一直得不到重用,和乱党那边通信几次,有交好之意,却没有真正的逆谋之举。”
  “给他们提供的不过都是无足轻重的消息,向上混淆视听过,圣人本意是将妧家上下通通扣押入狱,但念在你大义灭亲有功,妧嵘之错,后果不该你们承担。”
  “是以你与你母亲和弟妹们,以及妧府的不相干的下人,皆可网开一面。”
  这与妧枝预料算测的结果相差无几,但其中过程定然没那么容易。
  妧枝本是想在此等天亮后,历常珽那边传来消息,在计划检举妧嵘时,二人就已商定好。
  案子一定,妧嵘一旦被查处,历常珽就会入宫面圣,替他们这些无辜的人向圣上求情。
  没想到一夜还未过去,比之更快的是商榷安来传递这样的结果。
  加之刚才商榷安说的话,必然少不了他的参与。
  相较妧枝的沉默和无动于衷。
  他这里也有一笔账。
  前世起,让妧枝进门,占据妻子的位置,就已是对她的庇佑。
  妧嵘出事,未曾让她牵连其中,亦称的上是一次。
  不管是袖手旁观也好,还是对她置之不理,都是妧枝自行选择的代价。
  而这一世……
  商榷安:“我们两清了,妧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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