妧枝(重生) 第48节
早在妧枝一开始不听吩咐,抗争与濉安王府的亲事后,这个家中的下人就已嗅到主人们的权位变化的气息。
尤其是在大娘子竟然能公开与主家叫板,且自己应允了和锦瀚郡王的亲事,权利的更替,不言而喻。
在下人们的心中,她已是可以接替甚至能够取代妧嵘的存在。
仆从择主,最忌讳的就是主不能服众。
主母懦弱多年,在主家的威压下早已直不起腰板,而为大娘子办事,可不怎么善待下人的妧嵘好多了。
妧枝一个眼神便定住平氏,在下人走后,她平和道:“阿母何必慌张?我只是担心阿父罢了,免得这个风波关头,他出事啊。”
这一声“啊”,莫名让平氏感到心慌。
从前,平氏还未觉着妧枝有什么变化。
无非就是性子比以往冷淡些,变得不那么归顺家中,听丈夫的话。
但她还是个好的,体贴孝顺,可时至今日,再看眼前的长女,平氏有一刻微微的恍惚。
曾经她还是细弱的枝柳,而今好像不知不觉,变成了参天大树。
妧嵘不肯调节濉安王府与妧家的矛盾,妧枝也无心要求他去缓和。
妧家与濉安王府闹开了最好不过。
如此妧嵘就不能再奢想,仗着借助濉安王的势力,混个逍遥自在了。
然而不知为何,濉安王府那边除了王妃找去甘府那日,并未如妧嵘所说,来妧家大闹一场。
妧家的下人们等了几日,平氏也提心吊胆等候,依旧风平浪静。
妧枝见此,也就并未放在心上。
这日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一早便穿戴好了衣物出了门。
木荷堂而今已是她和历常珽首要见面的地方,都知晓她如今身份大不同从前,且郡王上门提了亲,妧娘子应诺了。
眼下下人们见到她,都比从前更加仔细招待,“妧娘子来了。”
以前妧枝来,管事需要引路,现在便只是问候一番,就放心的看着妧枝去了茶室。
“妧娘子……”历常珽见到妧枝进门,顷刻便起身相迎。
从他们在妧家相见,如今已隔了好些天。
历常珽叫完人,与妧枝对视,方才回味过来,二人已经今非昔比,关系上升,再叫妧娘子,可就生疏了。
于是在安静的气氛下,历常珽改了称呼,“阿枝。”
他语调轻柔,像怕惊扰了她。
又担心冒犯,惹她不悦……然而妧枝不过轻眨了下眼睫,便水到渠成地唤他,“常珽。”
这一叫,便让历常珽瞳孔微缩,看她的神情有些看痴了。
未料想与妧枝议亲后,会得到她这般多的殊荣对待,他耳朵发麻,竟没想到会在一个小娘子面前不好意思。
妧枝这时觉着气氛微妙,见历常珽光看着她一言不发,只好自我缓解,微笑着说:“我叫错了吗?祖母都是这般称呼你的,我想,而今我与你都谈婚论嫁了,也该换着叫了。”
历常珽怎好舍得惊扰了佳人,不忍得妧枝露出一丝歉意,下一刻道:“不,怎会……就是这么叫的,我只是觉得听你第一次这般唤我,颇为动听,方才忍不住发呆。”
他叹息了一声,仿佛蕴藏了不为人知的动人温情。
妧枝眼帘轻颤,她上一世嫁给商榷安之前,从未接触过其他男子,也就未享有过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之间较为纯粹的感情。
如今倒是愿意像俗世中,两情相悦那等关系去接触历常珽。
“以后,多叫你就是了。”
妧枝:“何必因为这一次,失了神?”
历常珽主动上前应允,“阿枝说是,那边就是。”
玩笑过后,妧枝正了正容色,看着他:“你传信给我,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若是不急,我也有一事要同你说。”
历常珽未察觉有异,“那自然是你先讲,我的,也并未那么急切。”
妧枝点了点头,“好,那我且说了。”
“我先最后问你一次,你可当真,愿意娶我?不怕惹一点麻烦?”
虽不懂妧枝这么做的含义,但历常珽依然点了点头。
“是有人在你跟前说什么?”
“不是,我只是想向你确认一番。”
妧枝凝睇着历常珽脸上的神色,“既然你仍坚决这么做,那我有一事要告诉你,你听过之后若是后悔,想要退了这门亲,我亦不怪你。”
感觉到气氛的凝重,历常珽并未打断妧枝的言语。
直到,他听见女子的口中,声音轻柔却好似含了块冰,有些微微凉意,“我不想瞒你,我阿父,妧嵘,他与人私通,背叛我阿母,我打算揭发他,让他与旁人的私情暴露于天下,受千夫所指,剥夺他所拥有的一切。”
妧枝抬眼,并不掩饰心中的恨意。
直视历常珽,“我还要我阿母与他和离,所以才想另寻宅邸安置我阿母和弟妹。”
“我这样的人,意欲弑父,你敢不敢娶?”
第41章 逆谋书。
妧嵘从妧家离开,转角就上了提前命人等候的马车,他坐在车中依旧脸色沉沉,憋着烦闷之气,表情难看至极。
以至于到了新宅子里,还是未见平复。
愠怒的气势被看在从另一头走过来的人影中,对方从后背上接近他,攀住妧嵘肩膀,“好夫君,出了什么事了,怎么生这么大的火气?”
“要不要,人家给你消消火呀?”宛若捏着嗓子,故意娇嗔的声音就这么出现在他耳畔。
妧嵘怒火不仅未消,神情也未改,直接把攀附在背上的妇人拉到怀中来,一言不发。
就这般,女子很快察觉出异样,未做反抗,顺势靠在妧嵘胸膛,抬手抚摸他的脸,疑惑问:“究竟是怎么了?”
“莫非,朝中有人弹劾你,还是你家中那不中用的老妇,又惹你厌弃了?”
妧嵘飞快提起一口气,闭目仿佛在忍耐,然后睁开眼,倾诉:“还不是我那‘好女儿’,私自议亲,毁了我与濉安王的大事。”
“明烛,我忍不了了。”
被抱着的女子神情一冷,竟是未曾第一时间开口宽慰妧嵘,而是同样抱怨,“我早说过,那老妇给你生不出什么好儿女,你瞧瞧这都是些什么拖累?!”
“我若是你,就应该早些与她和离!”
“妧郎,你还不肯舍弃那些累赘是不是?到底打算何时与我过了明路,阿父那已经知晓我与你的私情了,再不做打算,你与我也不要来往了!”
薛明烛紧盯着他,目光灼灼,风韵犹存的姿色,不光彰显了艳丽,更透露不少威严来。
妧嵘顿时失神,仿佛回想起他曾高中后,取得探花功名骑马游走在大街上的情形。
彼时薛明烛乃是有夫君的将府夫人,出身高门,其姑母乃是太后,舅舅亦是镇国大将军。
妧嵘亦有妻有子,二人都有家室。
只是当年妧嵘一人与奴仆在京中赶考,而平氏等人则在沿途的驿站里等他。
等他被录取后方才来京中团聚。
在此之前,已经得了功名的妧嵘游走在权贵之间,与薛明烛的夫家等高门就交际密切。
情愫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暧昧横生,却一直碍于两边都有家室,隐忍多年。
终于盼着盼着,薛明烛的丈夫因在外与人骑射,不小心丧了命,这才让妧嵘有机会和她搅合在一起。
妧嵘一直都知晓薛明烛的心愿,那便是名正言顺和他成为夫妻。
可妧嵘如今早已不是多年前的探花郎,而是在朝中混迹多年,也有少许分量的侍郎官。
平日里谏议这个,谏议那个,盯着百官举止,草拟章程,要轮到他抛妻弃子,和薛明烛在一起,那可就成了大事。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不小心,就会连身家都不保了。
是以一直哄着薛明烛,一年又一年,让她再等等。
薛明烛紧盯着妧嵘神情变化,眼中出现精明厉害的光,“我难道说的哪里不对,怎么莫非你又想叫我等?”
“还是舍不得家中老妇?”
她骤然从妧嵘怀中抽身面对他,“这回我可不会再答应你了!妧郎,今日你非得给我个说法不可,否则日后可就别在家中受了气,再跑来我这里。”
“明烛,明烛。”妧嵘与她纠缠一番,重新安抚住闹腾的明艳妇人,她嫁给原来的丈夫时才十五岁,遇见妧嵘时也不过十八。
而今十多年过去,一身娇丽气质还在,比起平氏,妧嵘自然心早已不在家中。
“我非是舍不得她,而是我官职在身,近来受乱党影响,已经被枢密院那边盯上,不能生事啊。”
妧嵘狠狠心:“你且等我这段时日,不出两个月,我就休了那贱妇,迎你进门。”
千哄百哄,任由妧嵘说干了嘴皮子,方才令薛氏犹不服气,安静下来。
“这可是你说的。”
“乱党那事,你且未与他们深交,又有何惧?我且叫我舅父救你便是。”
薛明烛:“还有你生养的那几个儿女,我若嫁了过去,可不要他们喊我母亲!”
这些妧嵘都点头应诺,尤其薛明烛开了口,要帮他洗脱嫌疑,对此他深信不疑。
他们感情深厚,薛明烛跟了他多年,对他一颗心至死不渝,定然不会对他的事坐视不理。
她一向喜欢插手他的私事,若不是后宅他求了她许多次,以免二人私情暴露,影响他官途,这么多年,薛明烛早已将手伸到后院,将平氏等人打发了。
这次妧嵘带着怒气来寻她,薛明烛早看不过眼,“早听闻你家中那长女凶悍霸道,她是越来越不将你当父亲看,都这样了,你还留着她有何用?”
“你既不会教女,还不如我来帮你。”
薛明烛出身大家,自小就享尽富贵,她家中姐妹不多,即使在贵女中亦属于容不得欺负受委屈那类。
在她看来,妧嵘与她无媒苟合多年,又不肯舍弃那个小家,已经是对槽糠之妻的恩赐,他的子女都应当感恩戴德他这份仁义之心。
反倒是妧嵘,这么多年了,作为父亲竟然还让生养的子嗣爬到了头上作威作福,这在他们薛家是万万不可能出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