妧枝(重生) 第37节

  她神情自若,眉眼积攒郁色,与关心地注意她的历常珽对视,淡然说:“让郡王见笑了。”
  商榷安刚才当着第三人的面,竟直白的就那样开口告诫她,换做任何女子,已经在此刻感到失去颜面,难以抬头了。
  然而妧枝竟还能笑得出来,俨然云雨过了巫山的样子。
  风轻云淡。
  可惜,历常珽却非是那等真正不知世事的男子。
  他不过转念便想起曾经周老太君和他说过的事情。
  妧枝为何会与商榷安认识?
  那是因为曾经与商榷安是议过亲的。
  且是在三郎四郎之前,只是他对妧枝无意,所以才将人选换成了三郎四郎。
  而今,历常珽陡然撞见他们有交集的一幕,虽感到疑惑,却不代表他们从来没有纠葛。
  还是有一丝曾经议亲对象的联系。
  他斟酌片刻,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何为忠告?”
  王府要给家中子弟定下婚配对象,商榷安不仅不满意妧枝,还说即使嫁给他,妧枝也只有守活寡这一条路。
  眼下妧枝已经并没有再婚配给商榷安了。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还要咄咄逼人这般对待一个女子?
  于此,历常珽更加蹙起眉头,“是不是因为三郎四郎,他与你说了什么,欺负了你……”
  诸如,与他议过亲,便不可再与三郎四郎在一起。
  妧枝不答,历常珽便只有往这方面作想。
  然而妧枝却道:“什么都没有。”
  一瞬间,历常珽讶异地看着她。
  若她懂得,此刻应当适时向他求助,将全情通通毫无隐瞒地告诉给他。
  可是这个女子和他所想的太不一样。
  商榷安不肯与她议亲,在濉安王府即使面对面,她没有哭。
  而今被对方告诫上,亦没有露出天塌了,委曲求全的哀怨神情。
  而是眸光明澄,满是赤诚,同历常珽叮嘱,“我之所以难过,那是因为想起曾经许多往事,与其他人并无半点关系。”
  “我知郡王许是觉着很不解,但这是我惹上的麻烦事,并不希望牵扯到无辜的人。”
  “方才那句话对我并无多少影响,我自己就能够解决,郡王可不必为我忧心。”
  她因商榷安的这副态度,反倒更开心。
  他决绝,她未尝不是孤注一掷之人。
  她庆幸他并未因为这一世,大家同样重生,他便对她改变了态度,亦或有一丝追悔或怜悯。
  而她更高兴,有重来的机会能与这样的人博弈。
  妧枝不相信这一世她会输。
  终有一日,她会在那双眼睛看到一丝惊异。
  而她亦将不会再追究过往,只会是放眼将来。
  她意志坚定,即便有脆弱也不过显露在片刻间,很快又消失不见。
  历常珽目光暂且无法从这样的女子身上挪开,但他知晓这样的注视充满冒犯,于是只得微微低垂下视线。
  在妧枝坚持下,他还是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而是觑着女子赭红的裙裳,语气分外不同和郑重,道:“好。”
  “可,即是麻烦,常珽便见不得让妧娘子一人承担,妧娘子帮了我一个大忙,即是救了祖母,就是救了我的性命。若无祖母,我常珽今后变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所以本王着实欠你良多。”
  “今后,若有需要我力所能及之处,尽可直接向我开口。本王定然倾尽全力,为妧娘子解决。”
  妧枝怔然,想不到历常珽会许下如此郑重的承诺。
  她不过是心绪难解,才无法再当下的心境中,对其他人脱口道出自己的为难之处。
  也是为自己保存一份颜面。
  结果,这位郡王居然当真没有勉强和继续追问她的窘迫。
  妧枝顿时感到如释重负,“多谢,我会的。”
  即便是好意与关心,也非是人就能在下一刻毫无准备的接受。
  在察觉出她心绪平复之后,历常珽已经从妧枝身上感受不出那丝隐隐勃发的伤心郁愤。
  只有坦然和坚定。
  他按下窥探的欲望,更见识到了这位妧娘子的不同,道:“外面车马已经备好了,时辰不好再耽误,还请妧娘子这就同我去看看祖母吧。”
  妧枝点头,“请。”
  说罢,二人重新出发,一起结伴出了茶苑大门。
  周老夫人自上次晕倒之后,醒来便一直用参片吊着气。
  经过大夫和甘家倾尽全力耗尽药材的苦心医治,而今终于有了些许好转,已经慢慢能下榻走动了。
  春日,甘家府上的管事穿过庭院,找到在园子里被搀扶着散步的周老夫人,向她禀告,“老太君,有客人来看望您了。”
  周老夫人出身不差,亦称得上高门贵女。
  嫁到甘家后,丈夫虽未能入仕,但生的女儿和儿子却颇有作为,一个嫁给了异姓王,一个也已入朝为官。
  她病倒,到让周围一片亲眷都颇为担心,是以这些时日来看她的人并不少。
  她已习惯了今日不知是哪位熟人来探望了。
  然而,见到妧枝,她还是惊讶不已。
  那年轻的小女子在历常珽的带领下,提着食盒,款步窈窕地从小桥上朝这边走来。
  这日屋外风大,园子里景色不差,细梁高檐,红绿参半。
  风一吹,衬得她腰肢越发纤细了,也单薄透了。
  可在高大男子的身影身边,无论气态还是身姿都透露出无可比拟的悠然稳重。
  周老夫人几乎越瞧越满意了,甚至在下人的面前,就已经克制不住盯着与历常珽在一起的妧枝,满怀微笑,欣赏的不断点头。
  妧枝再次见到周老夫人,已是没想到她气色如今已经大变,远不如从前。
  她有种人死将至的虚败弱气,但还保留了一条命,如残喘般一时还不会到寿命终结那一日。
  只是脸上血色减去,再恢复不到从前那样红润,但她看妧枝的眼神,始终祥和慈爱。
  “老太君。”妧枝与历常珽一同来到她跟前。
  “妧枝见过老太君,听闻您抱病,实在担心。不能为老太君做点什么,只能带了些点心过来尽一点心意。”
  周老夫人扶起向她行礼的妧枝,看向历常珽。
  “祖母。”
  历常珽十分有眼色地将妧枝手上的食盒接过去,旁边附近就有一张石桌,周老夫人抬了抬下巴,吩咐,“过去,我们坐下说。”
  她拉着妧枝的手,也不让婢女来搀扶,而是让妧枝接替了婢女的位置,更为依赖她一般。
  待到坐下以后,方才亲昵地拍着妧枝的手背,观察一番,“你真是客气,这哪里一点心意,待嫁闺中的小娘子,本该不沾春水,你却为了我亲自下厨,我老婆子这是有福。”
  而今在周老夫人眼里,妧枝已是极为心灵手巧的小娘子,她贤惠心善,还懂得感恩。
  叫她忍不住朝历常珽眼神示意过去,让他也好生瞧瞧这样的好娘子,错过可就再难得到这样的佳人。
  接收到她暗示的历常珽,目光亦情不自禁落到妧枝身上。
  在食盒打开后,他招来婢女去拿茶壶,随即便亲手为周老夫人和妧枝沏茶,听着二人叙旧的话。
  “老太君过奖了,初闻老太君生了场大病,我十分担忧,幸而后来得郡王报信,有大夫在,而今看到老太君安康,我便放心了。”
  “是啊,我那日情势凶险,若不是身边有人看着,大夫又在府上,再耽搁些时日,只怕就要去了。”
  周老夫人:“我可是早就知悉,是你曾向常珽提过,你略通些医术,观我面相就知晓我身子怕是患有隐疾,让他多留意些。阿枝,若不是你,我这一劫只怕也过不去。”
  “你对我,还有整个甘府可是有天大的恩情啊。”
  “大恩谈不上,我只是想略尽些绵薄之力……”
  上一世历常珽雪中送炭,妧枝所能做的就只有这样回报他,也不敢确定是否能保下周老夫人一条性命。
  好在,世事无常,却也有一些被眷顾的幸运。
  妧枝和历常珽不经意对视上,她有些微愣,在这一刻竟觉得历常珽的目光好似在她身上落下很久。
  为何,是一直在看她?
  周老夫人在旁,默默观察着这一幕,嘴角边的笑意越拉越大。
  她没想到那日说过的话,外孙当真听了进去。
  还将妧枝带了过来。
  还说她光操心,若不操心,推这不将婚姻大事放在心上的外孙一把,焉能有今日这一出?
  周老夫人咳嗽两声,将有些怪异对视的二人分开。
  妧枝朝她看去,心中颇为疑惑刚才历常珽的举动,莫名的,气氛也有些不同。
  像是未免让她尴尬,旁边的人忽然起身,“贯轩让我来后找他,有事相商,祖母,我这就过去一趟。”
  “妧娘子。”历常珽叫她了。
  妧枝再次抬眸,正对上历常珽看她的眼神,认真而专注,“妧娘子在此陪着祖母,若有事可尽管吩咐,等吃完茶,常珽再送你回府。”
  “不必那么麻烦,我自己……”
  她留意到历常珽已经开始改口,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是因为她提点了他,保住了周老夫人才不再自称“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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